“很早就去世了吗?”季濯缨斟酌着语气问。
“有十来年了,在我上大学之前,出车祸一起走了。”余不多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
季濯缨闻言有些触动,跟自己一样,都是发生在上高中的时候。不过车祸的话比生病要突然多了吧,还是双亲突然双亡,真是悲惨。这家伙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的态度是因为这种家境造成的吗?
“我妈也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走的,不过她是得癌症。”季濯缨手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
季濯缨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余不多的声音响起:“你会想她吗?”
“当然想咯,以前天天想,后来就不会了,只不过有时候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难过,又不是那么难过,就是不像当时那么难过。”
季濯缨觉得自己描述地有些混乱,但是余不多应该能理解,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呢?这么多年过去,还会不会想他们?”季濯缨问道。
“一点不想。”
余不多的回答让季濯缨差点以为听错,反问:“一点也不?”
“一点也不。”
季濯缨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看见后视镜里面的余不多头偏倒了一边。这家伙又睡着了。
一直等到车开到余不多家楼下,他都没有醒的意思,季濯缨只好下车去后座给他解开安全带,在碰到余不多的时候,季濯缨还会不自觉心跳加快,都怪这个酒鬼胡说八道。
余不多喝得是真的不少,脚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季濯缨只好故技重施,把他背起来。只不过这次,背后那人的呼吸热度碰到脖子的时候,季濯缨心总是紧一下,他努力无视那种感觉,哼哧哼哧地把余不多背到家门口,又废了好大力气从他身上翻出钥匙,开了门。
进了门,季濯缨发现是个户型不大的两居室,装修也没什么特色,只是很干净罢了。干净的原因大概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果然这货的家又是这种风格,无趣至极。
季濯缨也懒得换鞋,他把余不多弄到卧室,把他放倒在床上,还好心地帮他把鞋子拔掉。余不多还是没有醒的迹象,季濯缨拍了拍他的脸,叫他醒一醒,结果毫无反应。
季濯缨叹了口气,准备去倒杯水,到了厨房又吓了一跳,因为整个厨房崭新地像没用过一样,冷锅冷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可是全是新的,甚至上面还落了一层薄灰。打开冰箱,果然,空空荡荡地啥也没有。
季濯缨无语了,这家伙到底是靠什么活着的,毫无生活气息的家,不回也罢,怪不得睡办公室。
涮了两个杯子,幸好有直饮水,接了杯水走回卧室。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安静睡着的余不多,季濯缨莫名有些脸红,发觉自己的异常之后赶紧甩了甩头,走到床边拖起那人,把杯子放到他的嘴边,有些抱怨地说:“别睡了,赶紧喝口水。”
晃了半天,余不多才半睡半醒地咽了几口水。
放下杯子,季濯缨把那人侧着放倒,给他身上拽上被子。
按道理说,他现在就该走了,但是一片寂静之后,季濯缨听见自己的心又在跳,他看着那人安详的睡颜,心说:“再等一会儿呗,万一这家伙呕吐给自己噎死了怎么办?我也有连带责任。”
季濯缨把卧室的灯关掉,留了半掩的房门,走了出去。他准备好好打量这家伙的家,余不多怎么买房子和买车一样,都买这么朴实无华的,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虽然是市中心的学区房也不便宜,但是也太不符合身份了吧。他一个gay又不用结婚,怎么不买新开发的精装大房。我去,这个装修不会是开放商自带的吧,怎么这么土。
季濯缨边吐槽边溜达到另一个被当做书房的卧室,书房里面没有床,却堆满了东西,大多数都是书。季濯缨走了进去,里面有几个靠墙的书柜,走进了一看,季濯缨又无语了,这些书柜上面摆的不是别的,居然是这么多年的各种项目文件。按照年份整齐地排好,一盒一盒的,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在公司活没干够还要带回家干。
施远方年终奖是不是能给余不多发一千万啊,她知道余不多比她还爱公司吗?
走到书桌那里,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了季濯缨的注意。
一本法语教材上放着一副旧眼镜。法语书没什么奇怪的,余不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在学法语,大概又是为了项目吧,时不时还会找江超请教,虽然是半被羞辱嘲讽半被教学的模式。
那副眼镜很旧了,无框的近视眼镜,镜腿掉了漆不说,还有一半镜片摔裂了。
余不多有近视吗?季濯缨有些奇怪,他拿起眼镜仔细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平平无奇的,突发奇想地架到了自己的鼻梁上。
不低的度数让他感觉眩晕,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你怎么在这里?”余不多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季濯缨闻声转头,透过镜片看到的是变形的世界,隐约中,他好像看见余不多赤脚站在地上。
“你怎么光着脚?”
季濯缨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脸上一痛,是眼镜被粗鲁地扯下。
“我草!你干什么!”季濯缨吓了一大跳,有些不爽。
“没经过我的允许,为什么乱动我的东西?”
季濯缨头一次听到余不多这样不客气的语气,他有些楞然,回过神之后涌上心头的是怒意:“不就是一副破眼镜?!有什么碰不得的?”
说罢,季濯缨抬手就要抢回来,却在他举起手的那一刹,余不多像是在下意识迎接挨打的一样,闭上眼睛,紧绷着脸。
季濯缨放下了手,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打他,除了第一次遇到的时候的两耳光,那是明明是他被莫名其妙强吻了,所以下意识的回击。原来在这人眼里,自己是会随便动手的存在吗?
“再破也是我的东西。”没有等到巴掌落下,余不多睁开了眼睛,极为反常地强硬回嘴道,语气有些不稳,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
季濯缨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冷漠的男人,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有些嘲讽地说:“这该不会是你那个单相思对象的东西吧?”
沉默了几秒钟,余不多的冷淡的声音响起:“和你有什么关系。”
“哈。”季濯缨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了一声,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他以为自己会发火,但是他只是摇了摇头说:“确实和我没有关系。”
说罢,转身走出了书房,快步走出了余不多的家门,大门在身后重重合上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有冰凉的东西滴在手上,季濯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出来。
眼泪好像在落荒而逃之前就夺眶而出了,越流越多,还在季濯缨自己没有弄清楚为什么要哭的时候,就没有出息的源源不断涌出。
随着眼泪一起冒出来的是心里快要蹦出来的东西,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一个定论,他有预感而这个东西注定要把他拉下万丈深渊。
他只能不停地在心里说:不要出来,不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