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一愣,季濯缨感觉到余不多抽回了手,赵捍白的目光也似乎跟着那手而移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这些行为有多暧昧奇怪,被他大哥一盯居然生出了不少心虚来。
赵捍白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着提醒道:“可以走了,小洗的烧不是还没退么,除了打点滴,落水之后还要去拍个胸部CT看看肺。”
闻言,季濯缨也不好说什么,坐了起来,准备穿鞋走人。他无法当面指责他哥的行为,更不可能说什么我不坐你的车之类的挑事话,季濯缨只是看起来顽劣不羁,但是骨子里还是有着不会让长辈难堪的教养。
穿上了一只鞋,另外一只鞋怎么都够不着,大概是被踢到床底了。季濯缨坐在床上左看右看,准备下床去够的时候,余不多已经弯下腰,伸手去替他捞那只鞋子。
还没等余不多的手碰到鞋子,一声带着明显怒意的呵斥响起:“不多!”
余不多浑身一震,僵硬在原地,像个被批评的学生似的有些不知所措,转脸看向门口那人,赵捍白怒气未消的脸上又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是规劝又更像是命令道:“让他自己穿。”
季濯缨心中突然冒出一股火气,但他没有发作,自己穿上了鞋子。毕竟余不多和他哥是一个辈分的,在名义上还是他的上司兼老师,帮小辈提鞋在他哥这种传统观念的男人眼里绝对是不能做的大忌。
可是,赵捍白有必要这么不留面子吗?吼余不多干什么?骂他季濯缨一句不就行了?看着余不多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此时就像个被长辈教训的小孩,季濯缨心中憋闷不已,天天喊“师哥”“师哥”的,可不过就是只大一岁的同学而已,真当自己是余不多的兄长和靠山了吗?不过是遇到了余不多这个好捏又心善的软柿子罢了。
季濯缨忍不住恶劣的报复性地想到,他大哥要是知道余不多是个gay,还不知道会不会再跟他来往。
这么注重阶级辈分的赵捍白,自然也想象不到之前被抓住把柄的余不多是如何听自己的话的。不过,这种事情季濯缨才不会说出去,这是独属于他们俩之间的秘密,况且如今的他也并不会以威胁、命令余不多听话而感到畅快,甚至有的时候想起刚认识余不多那会儿充满恶意的自己,会有些脸红和后悔。
到了停车场,余不多脱下了大衣递给赵捍白,点头笑道:“今天多谢了师哥出面,你送濯缨去医院吧,我也开车回去了。”
“小少,你还开什么车?今天够累的了,我给你一道捎着回家吧。”赵捍白并没有接过外套,镜片下的眼中闪烁着温柔宽和的笑意。
“可是我的车……”
“我让秘书帮你开回去。”赵捍白扭头对守在车旁的年轻男人道:“小谢。”
秘书立马应声走到余不多面前,恭敬地接过车钥匙。
上车前,季濯缨扭住了余不多的衣角,语气强硬地说:“你跟我一起坐后面。”
余不多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赵捍白的背影,好像是在征求同意似的,季濯缨心中的不满更甚了。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在意,赵捍白没什么反应,季濯缨才不管这些直接拉着余不多上了车。
奔驰的车后座比余不多那辆小破车要宽敞舒服多了,季濯缨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起来。
季濯缨终于想明白了余不多与他大哥一家关系那么诡异的原因了,赵捍白无疑是余不多人生的贵人,从求学时期的同窗陪伴到工作之后的帮扶一样没有落下。据他目前所知,去施远方手下工作、买车、买房这种大事到人情往来、西装品牌选择的小事全都有赵捍白参与。这看起来是帮助,但是明明更像是控制,余不多的性取向是男人,他需要更隐私更特别的人际关系,但是这些在赵捍白的无缝关注下根本无法做到。
当然,这种不健康的友情全都怪在赵捍白头上也不对,余不多他虽是个很聪明很有自己想法的男人,但他对于亲密关系的包容性是在是太高了,简单来说就是耳根子软。工作上他半寸不让,可是对于赵捍白这种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恩人学长,季濯缨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绝对招架不住一点。
不过如今的余不多肯定已经明白了问题所在,他躲着赵捍白和郑媛就是铁证之一。季濯缨心中冷笑,余不多这个道德感爆棚的家伙还不知道为此愧疚了多久。
季濯缨对他的模范大哥的滤镜着实掉了不少,赵捍白比他想象中的要过分太多了,他明明有那么多的家世相当、事业成功的朋友,却独独拴住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余不多,是因为要享受被当作唯一在意的成就感吗?
余不多没有父母、没有显赫的家世、性格孤僻也没有别的朋友,再加上一个不能公开的性取向决定了他不会有老婆孩子,他的人生除了优秀的工作几乎是一片荒芜。但是赵捍白什么都拥有,余不多对他来说看起来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更像是一个想起来就随时叫来玩的玩偶吧。
但余不多并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这个男人虽然总是一副家里刚死了人的奔丧脸,但是他的感情丰沛到让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他是季濯缨这辈子见过最有共情心的男人,他封闭自己内心的原因绝对不止是因为压抑的性取向,一定还有别的不能说出口的事情。只不过没人在乎这一切,赵捍白不在乎,就连余不多自己也是如此。
季濯缨默默地想着,一个会替他考虑未来的人,一个毫不犹豫跳进冷水里救他、担心他到流眼泪的人,一个会用手帮他焐脚的人,怎么会是心中空空的人偶?他替余不多感到不值得和伤感,这个要去往异国他乡的男人,未来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满腔心思的季濯缨郁闷地倒下,头枕在余不多的腿上,这让正在和赵捍白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男人吓了一跳。
余不多的手覆在季濯缨的头上,轻声问:“头晕吗?”
“嗯。”季濯缨有气没力的哼哼道。
“哈哈。”正在开车的赵捍白笑了起来,语气似是玩笑:“小少,我让你关照我的弟弟,可没想到要关照到这个程度,现在看起来他才是你的亲弟弟。”
季濯缨懒得管他大哥说什么,他对于这个占有欲强烈的幼稚表哥正不爽着呢。
余不多的裤子和鞋都换成了新的,一看就是他哥带去换的,除了他那个专业能力超群的秘书,光是巴结他的各种人物只要他一张嘴,空运都得空运过来。
像是想起什么,季濯缨伸出手摸了摸余不多裤腰里面的内裤边,是干的。
哇塞,真是面面俱到呢,季濯缨心中咂舌。
这个举动给余不多又吓了一哆嗦,他低头小声问:“怎么了?”
“我摸摸是不是干的而已。”季濯缨同样小声地回复道。
余不多轻轻点了点头。
没听到赵捍白说什么,大概是没听到他俩的悄悄话。过了一会儿枕累了的季濯缨,换一边接着枕的时候,却在后视镜里面对上了他大哥没有笑意的锐利目光。
季濯缨又转了回去。
没过多久,赵捍白将车开到了一家医院的急诊停车场。
下车的时候,余不多看着裹成一团的季濯缨,没忍住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还没等季濯缨开口,车里传来了沉沉的一声:“不多。”
“不用你去,已经安排好有人等着了。”
话说完,不远处真的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朝这边走来。
“余、余老师,你快回去洗澡休息吧,今天辛苦你捞我了。”季濯缨语气十分做作地说道,还朝余不多用劲眨了一下眼。
余不多望着他的眼睛也跟着眯出了细纹,微笑着没有再坚持。
看着远去的车,季濯缨心中沉甸甸地感觉有什么事情就快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