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后半隐,留有后言,凤眸扫过,眼中试探不言而喻。
魏弘沉默片刻,叹气道:“陛下可还记得严贵妃案?”
“自然。”当年先帝盛宠严氏,严贵妃难得有娠却没保住,龙颜震怒,最后查明是一宫人投毒所致。严相奏请此事定有幕后主使,要求彻查。那宫人随即被关入昭狱,可任她受尽酷刑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心中已想到这桩故事,耳边魏弘缓缓道来:“那牵涉进去的宫人杨氏正是当年义叔的未婚妻。陛下也知严家奸佞,贵妃一案疑点颇多...”这便是魏弘为先帝留的面子,自胡乱爆发严妃身死,便多有传闻当年元无虞受尽恩宠能自由进出宫闱,他年轻俊美,严妃或与她有染,她腹中孩子是他的也不一定。这样一来,堕胎之事便有了动机,若是严妃自己动的手,嫁祸给杨氏,而杨氏又因与卫翕的亲事,牵涉到魏家。严相借此事发作便是想铲除异己,搬倒魏家,不过因杨氏韧性终不能成型罢了。
“总之那杨氏死的凄惨,他心中一直愧疚,不曾忘记,这也是他多年未娶的缘由。”
周元祐不知信了还是未信,默了片刻道:“不曾想他竟是如此重情之人。”
目送宫人将魏弘送出去,周元祐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他合上眼,宋墨小心道:“陛下乏了?要不要去榻上歇一歇?”
周元祐睁开眼望着屋顶上盘踞的龙纹不言语,接着勾起案上薛泮的折子拿在手中敲打桌案,“这卫翕当真厉害。朕原先恼他拒婚,可他马上就给朕送一份大礼表忠心,朕倒不好责怪他。你说他厉不厉害?”他偏过头朝他笑
宋墨涎笑道:“厉害,可他再厉害也是陛下的臣子,要为陛下所用。”
显然周元祐听了这话很是开心,他按揉眉心将手里的折子挥到一边,“你说的对,再厉害的臣子也要乖乖为朕所用。”
他背手起身像是突然想到一般举起一根手指笑道:“啊,你一会儿出宫去刘直府上一趟,问问他龙湖丘上风景如何?”
庄子上,主屋里不要妙音伺候。一来她伤了手臂本就不方便,二来那日扶光当面撂下话,茯苓就算了,她本就不喜她,柳娘却大为震惊。
她原先同她一个屋,起居常在一处。这些年因为年纪大,有心将她作女儿看。她家里人都死绝了,百年之后也不知谁来供奉她,自己当初生的也是个女儿,便有意想认个干亲。这事盘桓在她心口一直也没说出来,现下更是恼的不行。
她怨怪茯苓道:“你既知她是陛下派来的人怎么不同我讲,我还傻乎乎地待她好。”
茯苓道:“你没见七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没了她还有旁人,陛下将七娘看的紧。你性子简单,我若是同你讲了,你是不是要将她看作敌人,百般刁难。”
“我,我...”柳娘试图辩驳,“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同我讲呀。我真心信她,要是一不小心将七娘的什么事说给她,她转头就告密,那不是要出事...”她一想到这个,就皱着眉头转来转去,想去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
她突然想到,“我有一日同她抱怨过陛下来了七娘都不欢心,她,她会不会把这话告诉陛下啊。”
真是急昏了头了,茯苓也对她没多指望,无奈安抚道:“这还用你说,那上面的人自然知道。七娘自被他禁着,又何曾真的展颜过。”
柳娘叫她说的心伤又心惊,捂着胸口去看她。
“他左右是觉得七娘翻不出他的手掌心的。至于七娘是否愿意,是否开心都不重要,他手里有阿迦在...”她唇瓣抖了抖,才将话说下去,“嬷嬷,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原来如何还是如何。她待七娘还算尽心,你也不要多为难她,毕竟是圣意,七娘都莫可奈何,她又能如何?”
柳娘眼眶转红,强忍着泪意,茯苓叹了口气,在她手上轻拍了拍。这下她反而忍不住了,靠过去趴在她肩头埋头痛哭,“天上的神灵都看着,为何要叫七娘受这样的苦。”
这日柳娘回到屋里,妙音自己在换药,她轻轻唤了声嬷嬷。
柳娘说:“可不敢当。”
妙音低下头眼眶发红,咬着唇瓣半晌道:“我是孤儿,从来没有人比嬷嬷待我好,我都记在心里。”
“不必要。我是蠢人,不敢跟你这聪明人呆在一起。你也别记着我,指定没好事。”
妙音无声垂泪,眼泪珠子不停,鼻子时不时抽一下,叫柳娘听得心烦。她看着篮子里她给她做了一半的鞋子,心里郁气横生,正要开口,仆人敲门道:“嬷嬷,姑姑叫我来唤你,宫里来了人,说是要请夫人回京呢。”
她猛地转头瞪妙音,妙音抬头,眼中无措亦是不解。
扶光屋中,那内侍站在屏风外躬身禀道:“张真人带着两个徒弟如今正到了清风渡,想是再过旬日便到长安。陛下的意思是,夫人思念故人,正好一见,便让小人来接夫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