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烛火摇曳着曼出影子在窗纸,
纸上,剪出元大太太的一副形容
这么多年,她依然是细细的一条。
脸上添了几条纹路,初为人妇时的娇俏烂漫一扫过去
唇仿佛磨的更薄了,搽着胭脂
锋利语言,
锋利是为了遮盖住心里的万般无奈
元老爷突然以手遮盖住自己的脸,微微发抖。
他早该想到的
早已经万般无奈,在这个凿凿泥滩里头,浑身叫抹上尘灰。
第二天一早他便打了电话到淮宅
电话是佣人接的
“元老爷,先生这会儿已经出去了。”
“那么我晚些再打过来。”
那头顿了一会儿,电话被拿在了另一个人手上
只听得颐伶浅笑了一声,道“您找大哥?”
“原是来找淮老板有点事情,他既不在,我晚些再打来。”
“大哥今日赶早,晚些回到家里了,我叫他给您回话。”
说罢停了一下又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叫他们打到到码头去就是。”
元老爷默了一阵儿没语言,颐伶便简单说俩句,将电话挂断了。
如此,四日过去了
再傻的人也合该清明,这淮羡昆不是人忙,而是压根不愿意和他搅上什么干系。
半死的贵族和传染病无异
再扯上一帮日本人,真真能够闹的天翻地覆
他不能帮,不愿帮,也不敢帮。
浓烟滚滚,杀人如麻
想着外边的光景,便有千百的愁情一齐卷上来
这愁发源寂寥,漫布大地,溃烂于心。
思想涌上来,是个打滚的雪球,愈滚愈圆满,然而愁愈浓。
他为了生死未卜的三弟发愁,为了消极的妻子发愁,为了作为人的价值全部付诸东流的自己发愁。
到最后,只能叹息默默,以一具孤独的模样坐在那张爬满老记忆的大藤椅上,兀自幽愤,愤怒而不得平息,于是缓缓前后摇晃着椅子,双目紧合,仿佛一种将要赴死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他将眼睛睁开,黑洞洞的望着眼前的窗景,眼色里闪着细微的奇异光彩。
他直了身体,撑着椅子的侧面缓缓站起来,将门推开走出去了。
又一个四日之后,远在闵口的元思源收到这样一封书信:
信纸粗糙暗黄,打在灯下幽幽犹如枯萎之枝丫。
信上只有一句话,写着的是一个地址。落款只淡提“兄”一字而已。
他手指覆盖着那个“兄”字,轻柔的摩挲着,眼眶竟有些发烫了。
然而,这股子热意尚且没及繁衍流淌的时候,就叫一盆当头浇下的冰水给彻底摧毁了。
当他带着那些装有武器的箱子与李相延见了面的时候,对方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将元三爷给抓起来。”
他不明所以的望向他,他却不发一言,只以晦涩而坚固的眼神看着他,毫无破绽。
等到孤身被押进了牢房里,他才清清楚楚的体会到自己的情形,心中的困迫被清醒过来的思绪取代。
他终于醒悟过来,这次军火仓库被炸毁的事情,他们分明是一早就发觉了的,却故意放任其发展。上演了一出苦肉计罢了。
为的是以小搏大,为的是接机铲除闽口的地下人。
而他们竟然不明所以,被牵着鼻子跑出足足一公里。被迫回首,才发觉已是赔了夫人再折兵,被狠狠的摆了一道。
他靠在监狱潮冷的墙壁上慢慢的卸下重量,坐倒在一堆干草垛上,痴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