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说的没错,庆国公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嫡子,名叫韩阳舒。”
“自今日起,庆国公嫡子韩阳舒,入东宫伴读——”
“韩阳舒!孤本就命不久矣,登基宫宴是大好机会,你绝不可手软!”
殿下……阿无本以为这条路上是有你的……
柿帝坐在大殿冰冷地石阶上,怆然地望着门口。
心中激荡久久无法平复。
钗环轻碰,宫中妇人礼仪苛刻,连走路都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柿帝还是听出了是谁。
“社稷不稳,大柿……该有一个太子了。”
他喃喃道,不知是在说与自己,还是在说与身边人听。
皇后端端正正地站在他身旁,与皇帝一同眺望被殿门框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天。
“邬相年迈也到该致仕的年纪了,至于你弟弟……便请辞国子监,早日另谋出路罢。”
皇后听后没什么反应,盈盈一拜:“臣妾,遵旨。”
柿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皇后:“阿月,好像变了。”
皇后垂眸浅笑,视线却不在柿帝身上:“前些日子在后宫偶遇圣人柳先生,听她讲了些外面的事,突然觉得……以前的郁结,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每个人都有些前尘往事需要告别,
夏福如是,
柿帝如是,
邬恍亦如是。
……
入夜,内阁门口,群臣散了会。
大臣们都知亓官柏即将启程去往哀牢,纷纷送上祝愿。
“亓官大人一路保重。”
“亓官大人早日凯旋。”
“亓官大人……”
一一与同僚们道过别,亓官柏走出宫门,准备乘车归去。
亓官柏抬脚踏上阶,突然不动了,好似被使了定身术一般。马夫纳闷,悄悄抬眼看了过去,谁料与亓官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马夫霎时冷汗直流,连忙转过头去。
亓官柏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修长的手指撩起帘子,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位正坦然地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的样子宛如在乘自家车驾。
亓官柏看到柿帝也不惊讶,侧身进了车里。马夫拉起缰绳,驾着车向宫外驶去。
马车内很是安静,只有车轴转动还有路旁小贩收摊时零零散散的声音。
柿帝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亓官柏,温温和和地说道:“前次打碎了爱卿的心爱之物,朕此次便是前来赔罪的。”
嘴上说着,但无赔偿,也不道歉,还擅自上了他马车,看着架势可一点也不像是来赔罪的。
亓官柏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目不斜视地说道:“劳烦陛下亲临,那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过是那夜陛下登顶时,某位英勇牺牲的士兵的头颅罢了。”
“你……”柿帝慈祥地面具顷刻间碎裂,目光如刀锋般投向亓官柏,“你竟知道?”
没错,当初他把殿下的尸身投入大火,而后须臾间便又反悔了,冲进去把尸身抢了出来。
但他也不想就此便宜了亓官柏,于是起了愚弄之心,随便砍了一个兵的头扔进了大火,还命令见过此事的亲信一同说谎。
亓官柏怎知道的?
不对,那也便是说亓官柏自知拿了个陌生人的头骨,装□□惜地捧在手心十六年?!
柿帝惊异地瞪着眼前人人称颂所谓圣人,一身白袍好似墨而不染的模样。
魏井寰其实说并不准确,十六年帝相不见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心中关于殿下的芥蒂,而是他,一个帝王,无法看清亓官西正的全部面目。
他不相信这世间有圣人,尤其是身居高位,寿数如常的圣人。
十六年间,亓官柏在各方事务中越来越举足轻重的存在,不仅通过学生在朝中各方势力中颇有威望,而且手中还掌握着柿国的探查组织司天监。
他日若是论功行赏,依着柿国今日的海晏河清,有他亓官柏的一半功劳。
常言道树大招风,可细一想,他亓官柏在朝中并无实权,内阁首辅也不过是皇帝私人机构中颇有话语权的谏臣,而司天监也是只有监察之责,其重心更向邻国,与内政而言,尚无威胁。
权倾朝野还能全身而退,这足以显示出亓官柏的恐怖。
是了,就是恐怖。
虽然柿帝不愿意承认,他每每见亓官柏都深觉毛骨悚然,故而不愿相见。
虑及亓官柏,万事不可从简。要像树,见根知叶。
柿帝像是想起什么,咬牙切齿地说道:“所以……是你盗走了皇陵中他的尸身?”
灰暗的车厢内,白发如月,黑眸如夜,亓官柏目空一切,好似一尊须弥座上的妖邪。
佛不语,只凝笑意,散聚皆是缘。
窗外的莹莹之光透过缝隙不断从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交替闪过,一时间分不清究竟光与暗哪个才是亓官柏。
另一个人的缄默滋生了柿帝心中的焦灼:“你用他的尸身,做了什么?”
“亓官大人,请问你是叛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