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福发誓,这几日的生活是迄今为止在人世间最快乐的时光。
即使是陛下亲封的朝晖使,父母弟弟亦不舍他远行,家人将这份不舍统统转化为关心与爱护,全部倾注到他身上。夏家今年开小饭桌赚了点小钱,便恨不得将集市上的好玩意全部给大儿子买回来,有时夏福只是看了一眼,下一刻夏母便恨不得已经将钱塞给人家了。
夏爹没啥主意,就在他们身后默默地提东西,夏福想要帮忙分担,他扒开儿子的手,将大包小包抗上肩,坚决不使用家中最强壮的劳动力。
幸仔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却也乖乖地跟在大家后面。
一家人趁着过年街上热闹,把好玩的好吃的快要买了个遍,从清晨一直买到太阳西斜。
就在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一位大娘捻着手绢在国子监后门拦住了他们的路。
夏家父母面面相觑:“您是?”
大娘身形富态,眼睛弯弯笑得喜气,说话前理了理她大红色的衣裙,微微俯身,声音清脆洪亮地介绍自己:
“老身姓崔,多受那些年轻人家中父母的依仗,手牵红线,各挂两枝。”
他们这才听懂,客气地行礼:“久仰大名,原来是崔媒人。”
崔氏是这都城中叫得上名的红娘,城中各新秀的喜宴上都有她的一盏酒。
“呦,这便是将要代表大柿出使哀牢的朝晖使吧。”
崔媒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夏福,满意地称赞道,“果然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能肩负国家重任,怪不得让我们姑娘如此挂念。”
挂念?
夏福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冷哼一声。
暗中择婿的权势们都知道,朝晖使虽然风光,实际上却是有去无回的亡职,除了可能作为家属会获得一笔慰问金之外,他根本算不上是有前途的新贵。
红娘的酬金与名气相遂,请得动崔媒人可需一笔不菲的金银。
到底是谁需要一个形同虚设的丈夫和地位低微的夫家?
夏家父母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人会在此时想与他家结成秦晋,也被自己儿子的年龄可以成婚一事弄的有些不适应。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请问媒人……可是有,有哪家的姑娘相中了我们家福仔?”
“正是!”崔媒人挥着手绢,引来不远处等待的那家人。
夏福定睛一看,表情中充满了疑惑。
夏家父母显然没想到会是他们,惊呼道:“翠,翠丫头!”
那羞怯的小丫头正是夏家搬进国子监前住处的邻居——青翠,她兄长青白是国子监的恩监生,才华虽不出众,为人却是出了名的勤恳老实。
站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母亲青马氏,守寡多载,其夫曾于十六年前抗莓有功。献身新朝,也给家人留下了荫德庇护。
青翠好动活泼,夏母之前总是喜欢站在门口与小姑娘聊天,见属意大儿子的人是她,夏母突然没有那么慌乱了,热情地请媒人和青家母女进家坐坐。
众人坐在小院中,青夫人接过夏母递过来的茶水,环顾了一下四周,嘴角牵出一丝疲惫的笑:“这里比外巷的院落宽敞多了,福哥儿真是有头脑,竟想到了食肆的营生。”
“可不是吗?”崔媒人笑盈盈地接过话,“如今年纪轻轻便是官身,无论是哪位姑娘嫁进来都是福气。”
“夏老爷,夏夫人。”
夏家父母在南城时是前南城县令家的佃户,一直都是称呼主家老爷的,哪想到一朝大儿子为官,突然被叫老爷夫人,心中不由得一颤,诚惶诚恐地摆摆手,“不敢不敢。”
崔媒人一抖手绢:“我们翠丫头也不赖,听说她哥哥马上便要做国子监主簿了,郎舅同在国子监任职,岂不是亲上加亲?”
夏家父母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呀,翠丫头他们也相处过,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突然,但也确是门好亲事。
只是……
“翠丫头我们肯定是满意的,只是我我儿即将远行,没有归期,若翠丫头嫁过来,岂不是要独守空房……”
“我可以!”
夏家父母的话音未落,翠丫头便出了声:“我可以和他一起走的。”
青翠眼神坚定,大有与未来夫君相随的决心。
夏家父母一时间被小姑娘的勇气感动到了,无奈转头去看大儿子。
只见夏福神色如常,既没有面对姑娘的羞涩,也不像父母一样不安局促。他站起身,朝着青翠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说道:“青夫人,可许我和妹妹单独言语几句吗?”
地上的积雪还未全部融化,林中的竹子却以肉眼可见地开始由枯变绿。
夏福带着青翠来到林中的小道上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