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人掀开,突然响起的陌生男声吓了谢瑾宁一跳。
他胡乱抓了一把,将手边的包裹抱在怀中,警惕地盯着门口的陌生男人,先发制人道:“你是谁,这是哪里?你把我弄到这里来,难道就不怕谢家找你麻烦吗?”
怎么,这是把他当绑匪了?
车夫王致和打了个哈欠:“小少爷,醒了就下车走几步松松筋骨,吃点东西,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你要带我去哪儿?”谢瑾宁哭了一晚上,滴米未进,早已饥饿无比。
但这会不是吃东西的时候,他得先搞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深吸了口气,学着记忆中谢昭明训下人的样子,板起脸,双眸圆瞪:“大胆狂徒!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还不快点把我送回去!”
他抬起下巴睨人,趾高气扬的模样,却显得脖颈更为修长,脆生生的一截,白而直,嫩藕似的。
王致和磨了磨牙,不怀好意地咧嘴笑道:“你威胁我啊?”
谢瑾宁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壮着胆子:“你带我回去,我就大发慈悲,不计较你的罪行。”
打了一棍子,就要给一个甜枣,他是懂得这些的:“谢家还会有厚礼相赠。”
“真的?”
“那是自然!”
谢瑾宁在包裹中摸索到一块硬物,拿出时才发现这是他幼年贴身佩戴的玉佩,后来嫌样式和材质都不是京中流行名贵的款式,就不愿再戴,让丫鬟收着了,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此。
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将其递至王致和身前,“此乃我贴身之物,价值百两黄金,我以这块玉佩为证,等回了谢家,我定当以千百倍赠送。”
价格翻了十倍,谢瑾宁不太会说谎,耳根涨得通红,却仍强装笃定,即使衣裳凌乱和鼻尖微红,也带着几分世家贵公子的矜贵之气。
羊脂白玉静静躺在他手心,周围肌肤也嫩白无瑕,一时还分不清哪个更珍贵些。
王致和收敛神情,静静盯着谢瑾宁,见他眉宇间泄出的一丝惧意,蓦地噗嗤一声,随即又放声大笑。
“我客客气气叫你一声小少爷,你还真当自己仍是谢家二少爷呢?”
毫不掩饰的嘲笑意味听得谢瑾宁面色逐渐僵硬,指尖用力收紧:“你什么意思?”
“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王致和道:“昨日闹出那么大动静,别说是我 ,整个京城,就连乞丐都知道了,你这个大名鼎鼎的谢家二少爷 ,不过就是个占了别人身份的假货。”
什么?
闻言,谢瑾宁浑身僵直,瞳孔震颤。
“你以为你为什么在这里?”王致和靠近,趁他怔愣,低头在谢瑾宁圆润小巧的耳垂边轻轻吹了口气,“那是因为谢家不要你了。”
“你——”
谢瑾宁捂着耳朵后退几步,却无法反驳。
干涩的眼眶再次积蓄起泪水,摇摇欲坠,坚硬的玉佩在掌心硌出红痕,细密疼痛让他下意识想松手,身体却先一步反应,将其握得更紧。
心口的疼痛比手心来的更为猛烈,千万根针刺一般,扎得他呼吸不过来。
他想起来了。
自从昨日那个讨厌的太监头子在祠堂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什么“欺君之罪”“满门抄斩”一类奇奇怪怪的话,还用一种怪异的,让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看着他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然后……
他被告知自己竟然不是爹娘的亲生骨肉。
这十六年里,他所拥有的一切,居然全都是占了谢竹——那个他以为的私生子的位置。
原来,他才是最应该被赶出府的那个。
呼吸颤抖,睫丛间晶莹闪烁,他咬住下唇,拼了命不让自己在这人面前落泪。
谢瑾宁摇头,清越如沁泉的嗓音变得沙哑,“不,我不信,他们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手臂用力,一把推开王致和,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发狂小兽,桃色眼尾红得快滴出血来:“你胡说!”
王致和恍然间从这色厉内荏的小少爷的领口间看到一抹艳色,但很快又被繁复衣襟掩盖,一晃而过,像是他的错觉。
他配合地在这轻飘飘的力度下后退几步,退至车门,双臂抱怀吊儿郎当。
“不然你真以为我那么神通广大,能够突破谢府的重重护院,将你从院子里劫出来?还一路安全地驾车到这儿,一个谢家护卫都没能寻来?”
谢家护卫没有,东厂走狗倒是不少,还好我跑得快,他暗暗腹诽。
此话一出,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前人像是被抽了脊梁,倏地软了身子。
板直的腰背一垮,谢瑾宁一屁股坐在车厢内的木板上,泪水终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他还是不愿相信,但脑海中有道声音不停告诉他,男人说的没错。
他们是真的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