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农自己做饭久了,吃不出来到底好不好吃,严弋也无所谓,他向来是个有吃的就不挑的性子。
但这嘴刁的娇气小少爷,居然也能吃得如此香甜。
“怎么样?”谢农双眼发亮,希冀地看着谢瑾宁,“好吃吗?我专门加了豆酱增添风味,想着应该会更好吃些。”
谢瑾宁终于将那三指宽的鱼肉吃完,想喝些水,杯子里又只有酒,只能吃几口菜压下口中的咸味。
他轻轻点头,“还可以。”
眉梢都挂上了喜意,谢农高兴地灌了口酒,又夹了一块:“喜欢吃就多吃些,我以后天天给你做,还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我去给你买。”
“我,咳咳……”
谢瑾宁刚将青菜咽下,就被菜汁呛到,捂着唇咳得眼眶湿红。
“我去倒水。”
趁谢农离开桌子的功夫,谢瑾宁也不再伪装,咳完后叹了口气,用筷子戳了碗中又多出的鱼肉几下,将其戳出几个洞来。
罢了,也不是不能吃,今晚就让他高兴高兴吧。
眉眼间的难色却是隐藏不住。
视线里忽地多出双筷子,将他碗中鱼块夹走,又那碗鱼块从他面前挪开。
将自己今日猎到炒好的兔肉推至他面前,严弋道:“吃肉吧。”
还顺手将他杯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酒碗里。
“?”
一套操作给谢瑾宁看愣了,他清咳两声,小声道 :“你做什么,我可以吃的啊?”
“这个更合你胃口。”
语罢,严弋三两下剔好刺,将鱼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又夹了四五块进碗中,依旧是飞快解决。
一碗满满的炖鱼转眼被他解决了一半。
等谢农回来,将温度正好能入口的水递给谢瑾宁,严弋道:“谢叔炖的鱼还是这么香,我一不注意多吃了些,抱歉。”
“害,这有什么。”
谢农不疑有他,更是止不住的高兴,敦厚面容上,高高翘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都吃都吃,喜欢就好,还有这么多菜呢,都别客气,今儿高兴,我们敞开了肚皮吃。”
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谢瑾宁瞅了正大快朵颐的严弋一眼,眸光复杂。
原来是真的喜欢吃啊,没看出来,他的口味还……
挺独特的。
……
酒过三巡,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严弋主动收起碗盘去伙房清洗,将院内空间留给了父子俩。
谢农喝掉碗中的最后一口酒,酒意上头,面庞也变得黑里透红。
他静静望着桌对面双手握着茶杯,垂着眸神色难辨的谢瑾宁,道:“好孩子,你回来,委屈你了……”
谢瑾宁没吭声。
他是委屈,委屈坏了,但一想到其实这才是他本来的生活,是他偷走了谢竹的人生,他又会觉得自己不该委屈。
谢瑾宁曾经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他最喜欢的东西,爹娘哥哥,美食华服,珍宝顽具。
而如今,装着的是悲戚、委屈、后悔与纠结,种种情绪在他心头撕扯,叫他难受极了。
“当初,是,是你娘错了,让咱父子俩,生生分离了这么多年。”
谢农有些醉了,他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的含糊话语,却将谢瑾宁从昏沉中惊醒,牵扯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说是娘,阿芳的错?
“不,不是你娘的错,是我的错。”
谢农摇摇头,倏地捂住脸,潸然泪下,“是我,是我没本事,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小竹。现在还让你回来受苦,我也对不起你啊……”
心脏漏跳一拍,呼吸险些停滞,谢瑾宁颤声道:“你,你在说什么?什么娘的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京城谢家,竹阁。
谢竹静静伫立在院中,他一身素衣,身形挺拔如竹,又似清风朗月,肤色仍旧黑黄,却已隐隐有几分君子气度。
望着天幕间那弯弦月,眼尾上扬的丹凤眸中,蓦地掀起一丝波澜。
也不知那骄矜的小少爷如今可好,在河田村可还习惯。
还有,他的父亲。
应该也是会喜欢那样肆意鲜活的孩子的。
明日清晨,就是他入宫之时,也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前往谢府的路上,他见流民塞路,饿殍枕籍,而京城歌舞升平,肉圃酒池。
谢竹想改变这一切。
皇帝和东厂警犬齐齐将目光投于谢家,此去怕是吉凶难料,但这是离他心中所愿最近之处,哪怕明知是刀树剑山,他也得去闯闯。
“少爷,夜凉了,早些休息吧。”
缓缓闭眼,再掀开,已是平静无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