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斯的妻子去世多年了,现在他突然领养了一个乞丐做女儿,这可足够百姓们茶余饭后谈笑的了。
刚到庄园时,帕悯确实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庄园里有一只黑猫,黑猫很温和,成了帕悯的玩伴。
古德斯似乎并不像其他教会成员一样厌恶黑猫,反倒是允许它进出洋房。
古德斯还很喜欢油画。
几乎每隔几天,他就会带帕悯和黑猫去山坡那里写生。
古德斯作画时很是投入。每到这个时候,帕悯就会偷偷带着黑猫跑到山林里去找辛锐雅。
辛锐雅之前见过黑猫,所以二人一猫生活的也很融洽。
这样的次数多了,帕悯和辛锐雅也学会了把握时间,她们开始不止在山上玩,去了镇上,以及……桑卓和杜艾的住所。
辛锐雅认识他们兄妹,一来二去的,帕悯便也认识了这两位巫师。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古德斯还是知道了她与辛锐雅交好之事。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古德斯并没有阻拦她们二人交友,甚至画了一幅以辛锐雅为主角的画——也就是洋房楼梯拐角处的那一幅。
当然了,古德斯一直不知道桑卓和杜艾与帕悯认识的事。
帕悯当初就留了个心眼。毕竟巫师身份特殊,又与教会一直不太对付,还是瞒着点好。
但这样快乐的日子还没持续多久,就什么都变了。
教会内斗,国主制衡不成,反而身死。
但国主死时,身边只有教会成员跟着,总不能说国主是被教会成员杀了吧?
于是,有了一类人背锅——
巫师。
教会将这一切归咎到了巫师利用邪术谋权篡位身上,也是因此,巫师开始遭到捕杀。
那是一个冬天。
帕悯从小就时常病倒,到了冬天更是如此。
虽然是养女,但古德斯爱她入骨,自从她病了,更是亲自照顾,还特意推掉了一部分公务,只为了能在女儿身边陪着。
那段时间帕悯几乎都没有离开洋房,一直在屋里养着病。
岂料,她的病刚好,就出了这样的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她耳畔炸响。
得知这个消息后,帕悯立刻上了山。
她还记得辛锐雅的嘱托,也知道自己不该随意上山,但还是忍不住。
辛锐雅与桑卓杜艾认识,也就等同于与巫师认识,这个时候,如果辛锐雅被举报与巫师相识,甚至交好,也肯定会被牵连。
她如当日一样,跌跌撞撞跑上了山,路途中摔了好几跤,但她全然不在乎。
直到她站在木屋前,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已经走了。
去了哪里呢?
不知道。
帕悯脑中的那根弦就像是在一瞬间崩断了一样,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都想到了。
为什么古德斯当初没有阻止她与辛锐雅交好?为什么古德斯从来没有多问过辛锐雅的信息?
她突然明白了。
随后,飞奔一样回了洋房。
洋房内,楼梯间拐角的油画前,古德斯负手而立,似乎正在看着油画。
帕悯一路跑来,汗水打湿了她的发,现下正喘着粗气,还不忘道:“父亲,辛锐雅在哪里?”
古德斯回眸,还是那般慈爱地、笑着看她:
“你觉得她会在哪里?”
帕悯心头一沉。
“桑卓和杜艾还有用,他们不能死。但现在外头的人知道你与他们认识了,也知道了辛锐雅的事情,这事不能没回应。”
泪水在帕悯的眼眶中打转,帕悯强忍着哽咽,道:“她现在在哪里?”
古德斯道:“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你也一定不舍得她死。但是没有办法,人家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不推她出去,你就会成为他们口中的‘女巫’。”
帕悯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她红着眼眶,道:“你认识辛锐雅,对不对?”
古德斯点点头,微笑道:“不止认识,当初要不是她帮忙送粮食,救了镇上百姓,我还真坐不稳教皇的位子。”
帕悯摇着头,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一般,道:“你认识她,你们合作过,为什么还是要这样……你明明知道她不是女巫,你明明知道的……”
古德斯道:“对啊,我知道她不是女巫,我也没说她是女巫啊。”
帕悯一怔。
后来,古德斯还是详细说了。
早在几日前,有几个古德斯的劲敌发现了帕悯认识辛锐雅和桑卓杜艾之事,便想以此为由使古德斯尽失民心。
但古德斯只是觉得,这事被深究,很有可能会牵扯到帕悯,帕悯还有可能会因此被处死。
这个时候,只要帕悯承认辛锐雅是女巫,并检举更多人,就可以免除自己的嫌疑——毕竟女巫是不会举报女巫的。
再加上帕悯身体一直不太好,平日里也很少出门,容易伪造,于是,在某一天的刑场上,古德斯声称帕悯病重,以帕悯的名义“揭发”了辛锐雅。
如他所说,桑卓和杜艾还有用,所以古德斯并没有回应关于他们二人的事,但光辛锐雅一人也不够,于是他又找了几个孤儿,给他们扣上了巫师的帽子后,在一个雪天将他们处死。
其中,也包括辛锐雅。
自从古德斯以帕悯的名义说出那些话后,辛锐雅就被软禁了起来,这期间一直没有机会与帕悯见面,所以她也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帕悯的想法。
可能不是吧。她想。
但现在谁不想自保呢?
于是她就这么死了,死之前也没人告诉她那些话究竟是谁心中所想。
辛锐雅死了,帕悯几乎洗脱了嫌疑,这才是古德斯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听完这些,帕悯只觉浑身无力。
原来,在她病重之时,也是挚友因她而被处死的日子。
仅仅是得知的一瞬间,帕悯便像是失去了发问的能力,本来还有千言万语要说要问,现在却一个字也没有了,只化作一滴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似乎是那天受了打击,之后几天帕悯一直卧病在床,偶尔起身活动,也只是盯着楼梯间的油画。
看着辛锐雅的笑容,像是前世的事一样。
她也不确定辛锐雅在人生最后一刻对她的印象如何,是真的认为她做了污蔑好友的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她。
全都不得而知。
她唯一知道的,是自那天之后,洋房二层客卧的门几乎一直关闭着,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女孩的求救声。
古德斯警告过她,让她不要靠近那里。
但是在一天夜里,帕悯又一次失眠时,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推开了客卧的门。
接下来的一幕令她终身难忘。
只见每一间客卧里都锁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并且脸上有异于常人的特征,例如占满眼眶的瞳孔、形如獠牙的牙齿、淡到几乎没有的眉毛……
那些……都是替死鬼!
此后,经常传出“教皇养女帕悯举报某人是女巫”一类的话语,那些女孩只是因为长相便被判定为了女巫,古德斯利用帕悯的名义将她们送上绞刑架,帕悯就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
可帕悯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如果英雄的形成是要靠他人的血肉累积的话,那所谓的“英雄”就是恶意。
打造这个“英雄”的人,也是人面兽心。
说起来,他们父女二人的怨恨,还是因为观念不合。
古德斯认为,只要能保住帕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帕悯认为,没有人生来应该当替死鬼,也没有人有义务背负骂名替自己去死。
两个极端是不可能和睦的。
这些往事,直到帕悯快要死去之前,才得以记起。
现实中的她与副本中的她结局很像,同样是死在了郁金香花海旁。
那是春日里,一个很是晴朗的下午。
古德斯知道由于他的决策,导致他们二人已经父女离心,但他并不在意。
他站在秋千后,轻轻推着。
良久,帕悯轻声道:“父亲,我不想这样。”
“什么?”
帕悯又道:“如果为了我活下来,就要舍掉别人的性命,那么我并不认同这种做法。”
古德斯没有回应她。
那天下午,古德斯一直推着秋千,想着她的那句话。
直到夕阳落下,他的女儿永远睡在了飘散着郁金花香的春天。
古德斯俯下身,在帕悯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道:“我从未觉得她们的死是错误的。只要有办法能换来你活,我都愿意尝试一遍。帕悯,父亲很爱你。”
“如果恨意可以延续千百年,那么这也是一种记忆的方式。”
夕阳渐落,随后是晚霞、月亮、星星,像是演舞剧般轮番登场。
晚安,各位——
亲爱的女郎。
【故事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