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世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坏。”闫老太太自然是知道宣王府的难处,身为宗室,又是曾经手握军权的王爷,姻亲的选择不得不比其他人家多一份的考虑。特别是如今圣上圣体日况越发不乐观,储君之位一直悬空。都是经历过当年夺位之争的人,又怎么会嗅不到朝廷一触即发的危机。
外头道喜的宾客陆续而至,凌挽馥不好在里面停留太久,宣王妃给闫怀泽戴上金项圈就让凌挽馥抱着他去了前院找闫楚禛了。今日宾客不少,闫怀泽还算听话,即便对被剃胎发这件事有点小情绪,还是乖乖地躺在父母怀里,仍由着他们抱着在一大堆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之间来回。中午的酒席是男女分开坐的,凌挽馥瞧着儿子撇撇嘴的委屈样子,知道他定是饿了,让乳娘抱了他进去喂奶。自己得以抽空坐下来和相熟的夫人吃吃酒,聊聊天。谈话间一位夫人说起了这么一件事情,前几日鲁恒侯的世子夫人随着婆母进宫请安,在宫道上被野狗冲撞摔了,淑贵妃担心世子夫人,将人留在了宫中休养。
“娘娘能在百忙之中都能对臣妇关心备至,实属我们大虞的福气。”凌挽馥心中嗤笑,面上还是带着惯有的微笑,面色不改地应和着。贵人居住的地方突然跑来了野狗,又刚好在客人经过的地方惊扰了世子夫人。仅仅是摔了一跤,淑贵妃就贴心让人留下了。淑贵妃可是明着施恩,实则囚禁扣押。凌挽馥都懒得去探究消息的来源是谁,对方要的就是听者有意就好了。看来上回的扑空并没有让对方死心。
鲁恒侯世子夫人被留在宫中的事情毫无征兆地传来,闫楚禛猜测对方是掐准了闫怀泽满月这天才把人请进宫的。宾客一散,闫楚禛就马不停蹄地把消息送到了迎宾楼。
“我知道了,闫大人能如实相告,着实感激。希望闫大人能遵守你我之间的诺言,也劳烦大人代我跟芸娘她们说声谢谢,这段时间叨扰了。”晋王妃对晋王和淑贵妃会用此招毫无意外,不愧是曾经的枕边人,对她还是有了解一二,直接选中了她的幼妹作为目标。
“一定,姑娘也请珍重。”如此回答,闫楚禛知道她已经有了打算。
晋王妃不做声,点了点头,又重新拿起了手上的针线活。她惜命,但是他们估计不会给她选择,可惜了那一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然,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尝试。父母亲族将她视为棋子,用了又弃,她可以不顾及他们的感受。只是阿妩那孩子不行,幼妹向来敬重依赖她,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此次不管是阿妩自愿还是被迫,她都不忍因自己的事情将阿妩陷入危险。
闫家小少爷满月宴席过后的第三天,在娘家别院休养了多时的晋王妃又重新回到了晋王府。迎宾楼客房里的东西她早已收拾干净,只留下一个给凌挽馥的布制老虎。碎布缝制的布老虎,收集百家之福,庇护新生孩儿,这是她连夜赶做给闫怀泽的礼物。
“是个有心的人。”从雷恩寺回来,晋王妃就躲进了凤宜阁,随后又转移到了迎宾楼。她是没有机会能够外出的,百家布应是她在凤宜阁时拜托外出办事的小厮搜集回来的。凌挽馥手抚摸着小布虎毛茸茸的脑袋,心中的沉重压得她难以呼吸。即便不舍,她还是拿起了一旁的剪刀沿着针脚的位置把老虎仔细剪开,交给了闫楚禛。
此番回去,晋王妃深知凶多吉少,她要闫楚禛守诺,那么她也应当为这场交易送上筹码。
闫楚禛抽出藏在布老虎里面的小竹筒,将布老虎重新放在桌面,握着凌挽馥的手,郑重地允诺:“我定会找个全城最好的裁缝将它缝好。”
那日晋王妃回去后,凌挽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淑贵妃认为晋王夫妻会闹别扭造成王妃回娘家,定然是晋王有不体贴之处。为避免此事再出现,淑贵妃下令将王妃接入宫中亲自照料。原本还是想留下鲁恒侯世子夫人,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世子夫人还是在王妃进宫的第二日被家人接了回去。
人在宫中,不仅有利于淑贵妃看管晋王妃,闫楚禛看来也不失是一个好的安置。晋王性情暴戾,继续留在晋王府,晋王妃有可能会被他所伤。闫楚禛让太卜丞给崇光帝上了一封奏折,天花龙凤地将王妃腹中的皇孙描绘成有利于帝王安康的存在,让笃信此道的崇光帝也插手了晋王妃的照看。有了圣上的关注,淑贵妃短时间内是不敢贸然动手伤害晋王妃。同时,端王爷找机会将暗藏在宫中的棋子混入到晋王妃身边,暗中保护着晋王妃的安全。
回来的晋王妃即便平日里还是沉默不多言,可是在进食等事情上已经明显不一样。淑贵妃不愿见到她,免了王妃的晨起问安。她也干脆落个清净,每日除了吃喝睡,就是坐在临窗的塌上,做着小孩的衣服,数着窗外树上的叶子又绿了多少。已经设定好的结局,她心中的忐忑反而少了,日子竟然变得舒畅。
然这份日子再次短暂,自古有云,女子怀孕,七生八死,晋王妃的临盆就是出现在她怀有身子的第八个月。报信的人惊醒了凌挽馥,闫楚禛起身去了书房,就连睡得正熟的闫怀泽也被吵醒了。凌挽馥坐在摇篮旁,手拿着已经缝制好的布老虎哄着他,口中轻柔地和他讲着关于布老虎的小故事。
在宫中产殿内,除了淑贵妃安排好的人,其他人都被下令一律不得靠近。不管是御医还是稳婆,他们的任务是保住孩子,再顺便送晋王妃一程。因为不顾及,御医的药重了,偏了乃是正常事,负责接生为稳婆下手自然也是毫无疼惜。
晋王妃咬着牙在他们的折腾下痛得死去活来,心中牢牢地记住在凤宜阁时葛姑交代她的各种注意事项,死死地凭借着意志之力撑到了孩子生下的最后一刻,是个男婴。体内的胎衣被稳婆粗暴地扯出,大出血和疼痛击溃了她最后的意志力。她的孩子被宫人抱走,她被扔到了一个另外一个房间内。门锁落下,房里只有她在疼痛与冰冷中煎熬着。在最后的意识弥留之际,她感受到了风从窗边吹来,一对男女压抑的吵架的声音下,她被塞进了一颗药丸。药物的甘苦在空中弥散,缓解了身上的疼痛,晋王妃松开了紧咬着的嘴唇,放任黑暗侵袭。
她记得在凤宜阁时,凌挽馥说过,她的夫君是个守诺之人。这场赌局,她还是押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