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站在店铺前，店门为她敞开，她紧握手中毫无反应的钟表，迟迟不肯进入。

她来自几几年？她不知道，她记得那年有一场突发性大范围传染的疾病，前线医护人员紧缺，她年迈的导师、她辛勤的同窗、她年轻的后辈前仆后继，她早已毅然地成为其中一员。

她来自几月份？她不清楚，路过走廊窗前时匆匆瞥去一眼，窗外那颗老树抽了新芽，似乎是一个温暖的春天。

她来自哪一天哪一刻？

查房、值夜、写病历……每一天都一样，每一天都累到抬不起手脚。

“姐，爸妈生病了……你别担心，有我照顾爸妈呢。”

“姐，你最近还好吗？”

“姐，爸妈住院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姐，你还在医院吗，我想去找你……”

她想起来了，照顾她的同事说，今天是8月21日，疾病得到彻底控制，她睡一觉就能回家了。

“铛——”

第三声钟响在商场内荡开，她空着的输液架上蓦地挂满输液瓶，垂下的长针等待救治下一位“患者”。

钟表静默转动，店内的摆设变成有点狭窄的客厅，低矮的电视柜上放着一位中年女士和一位中年男士的黑白照片，照片前方堆着她的奖状奖杯，还有一个保存良好的米老鼠样式的儿童通讯器玩具和一张寻人启事。

护士深吸一口气，走进店内。

钟表指针的步伐与电视柜上方的电子钟趋于一致，她拿过通讯器和寻人启事，抛下支撑她行走的输液架，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卧室的房门前，按下门把手。

她已无家可归。

但是有人前来寻她，有人待她去寻，她的人生不会止步于此，她的未来还没有成为定数。

房门开合又关闭，只留输液架孤零零地与相片共处一室。

【序号329 优秀实习生，重获[自我]，身份更替为玩家，退出游戏。】

——

君识御剑飞行的时间到了头，刚落地就被七个变成自己模样的七个镜子怪团团围住，一剑刺破两面镜子才突出重围，边跑边寻找第二个商场里对应的日期数字。

“铛——”

第四声钟响传来，这次场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君识甩掉后面穷追不舍的五人，闪身躲进一家店铺门后暗暗思忖。

这些镜子怪在参观的两个小时内从来没有出现过，而第一声钟声响起后，传单却和参观期间里一样出现了。

那么推蒲地蓝掉下吊灯、袭击1号和8号却没有在录像带里出现的，就是它们。

他记得NPC登场的顺序是404引路人、148招生专员、214雪山幽灵、329优秀实习生和74毕业礼赞。

第一声钟响前，被404隐去的镜子怪尽数显现；第二声钟响前，传单飘落；第三声钟响和第四声钟响前没了动静，豹子头和经典丸子头护士呢？

“如果能回到过去，去医院找姐姐，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不远处传来的低语引起君识的注意，他向外看去，映照出孟彰脸庞的镜子怪抓着孟彰本人向阶梯下方的露天广场走，两根指针高速转动着，仿佛空气都被切成了上下两段。

黑色指针的残影下，一对金镯子滚到孟彰的脚边，断裂开来。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他的脸上，他伸手摸去，摸到一片铁锈味的黏腻。

“不……不、不！放开我！！”

直逼眼前的死亡比虚无缥缈的设想来得更快更直观，恐惧笼罩住孟彰的身心，他拼了命地往后退。且不说姐姐是否真的还活着，他要是被怪物扔进那堪比绞肉机的指针上，他是真的活不了了。

“救救我！救命、救命！！！”

木剑上的裂痕变深了些，君识甩符烧掉最近的一个镜子怪，喊道：“往脸上打！把镜子打碎！”

孟彰赤手空拳，指针转动刮起的风吹疼他的眼睛，他拼死一搏，一拳接一圈打在那面镜子上。

他的感官似乎飘出了身体，碎裂的镜片扎满他的手，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只顶着头上的风向镜中自己涕泗横流的脸砸去。

哭！就知道哭！

懦夫！废物！累赘！

人都死了，哭有什么用！

几近崩溃的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突破口，一股脑倾斜出自己的不甘、愤怒与悔恨。

花坛内淅淅索索的声音唤回孟彰的理智，看着面前破碎的镜子怪，一声惊叫卡在喉咙，连滚带爬地往店铺的方向跑。

几条藤蔓从花坛抽出，飞速缠上玩家，将其拖入安全通道来到第一个商场后全丢在了最上方的吊灯上。

楚音站稳后立即捂住眼睛，出声提醒道：“不要对上视线啊家人们！”

10号玩家往吊灯中间挪去，见大家重聚一堂，便用8号玩家给他的机器说道：“我是10号，我知道第二盘磁带的内容。”

12号玩家掀起眼皮扫去一眼，按住口袋里震动两下的通讯器。

“放开了说。”

君识坐在吊灯边缘，伸腿踢了一脚12号玩家所在的吊灯，对方慌忙稳住身形，脸上依旧挂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第二盘磁带的内容是：我是柳照还。请听完这个磁带，希望我的经历能够帮助你。”

“今日种下花种，未来盛放，回馈过去。”

“我遇见永葆青春的我，加上我，三个我。”

“我确信，我活着。她们是剪下的胶片，以往的我，今日的我，来日的我，我们同时存在。”

“亡故的朋友送别我，又在未来欢迎我。”

君识捏着鼻梁，说：“什么喔喔喔的，听得我头疼。”

“这是第二盘磁带，‘回馈过去’那句应该就是说用花换来的钟表要拨到最早的时间。”楚音也没完全听明白，“三个我是指三个商场吗？”

“嗯……”苏醒的蒲地蓝揉着眼睛，看清自己所在何处后，一下坐起抱紧吊灯中间的吊线，“怎怎怎么回事？时间逆转了？从头开始了？”

云岁聿向上看了一眼，低头问道：“2025乙巳年，要从上面回去？”

74没有回答，她恢复了最初捧着花束的姿势，花束里躺着第三盘也是最后一盘磁带。

瞬间疯长的藤蔓掰下还在宣传店铺的广播，落下的彩色传单变成黑白的相片和寻人启事，秦故纵伸手接到两张，定睛一看。

时间从2018年起，全是曾经到访过这里，如今已经确定死亡或失踪的人。

“2号、8号、9号、11号、13号和15号……等等，9号？”

楚音惊诧望向9号的方向，9号乖巧地闭着眼睛。

“我来解释吧。”10号闷闷出声，“吴语忧，8号玩家，我的上司。她事业有成，慧眼识珠，也给我一个珍贵的工作机会，我非常敬佩和感激她。”

“她……因为难产过世了。女儿抢救了回来，但高烧不退，最后眼睛只能看见微弱的光，耳朵却完全听不见了。继母待她并不好，我是先天缺陷，理解她的不易，也想报答她母亲的知遇之恩，就和我的妻子商量把孩子抱回来养。”

“八岁的时候，她失踪了。”10号玩家哽咽起来，“我报了警，和警察一起找遍我能找到的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她。监控里没有，邻居也没看见过她，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