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若是不将你碎尸万段,老子就不姓陈!”
君浮玉听出了一点端倪:“你想见我,是为了替季清报仇?”
“别管那么多。老子该做的都做了,你为什么还不来见我?”陈远的声音逐渐颤抖,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嚎,“老子啥都做了……啥都做了,就是没杀过人。”
他疯疯癫癫,自言自语:“没杀过人,就不配被你吃掉,是不是?”
“你冷静。”君浮玉慌忙道,“站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过去——”
来不及了,她已经听到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陈远粗重的喘息。
“师尊。”她正焦急如焚,冰凉的少年嗓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谢无妄坐在屋檐边,衣衫齐整,支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悬在檐上晃悠,背后映着滔滔无边的银白月色,扭了半个身看她。
少年的五官早已被她用法术幻化得平平无奇,那双眸子却仍然含情流转,羽睫如蝶翼般忽闪着:“师尊在做什么?”
“我要去救人。”君浮玉心烦意乱,“你怎么上来了?”
月色映得他心事重重:“是你说过的,有事就来找你。”
君浮玉尚未接话,底下的街道蓦然传来惊惶的哭嚎声:“走水了——”
“挑水来,快挑水来!”
往远处看去,熊熊燃烧的火焰舔舐着赌坊一角。赌客们尖叫着,纷纷狼狈逃窜。
奈何那栋房屋的质量实在太差,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横梁烧断了,半个屋顶沉沉地塌下去,陷进火海。
如此大规模的火势,咒诀已经不顶用了。她尚未学成移山挪海的本事,也不能将别处的井水直接引过来灭火。
来不及多想,她已飞身腾空,掠过喧嚣吵嚷的街道,向着最近的一口井而去。
夜色幽深,井口静寂地躺在濡湿松软的土地上,像一只泪水涟涟的眼睛。
君浮玉从旁边捡起一只旁人不要的旧木桶,刚想去打水,动作顿了一下。
在弯腰的瞬间,她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
胜儿他爹挑水归来时,身上隐隐约约沾染的,也是这种香气。
她用力抽了抽鼻尖,像只谨慎的兽妖般,循着香气认真地寻找来源。绕着井口走了几圈,她伸出脖子,去看水井深处。
这气味的来源,是水!
水底下有东西!
是先救火,还是下井探查真相?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线索往往转瞬即逝,可遇而不可得。如果错过,只好来世再见了。
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动作熟稔地打了两桶散发异香的水,拎着奔向被火焰吞没的赌坊。
甲辰三月十七,桃溪赌坊失火,三十一人伤,所幸无人身亡。
有纵火嫌疑的孙远,因被断裂的木梁砸碎了双腿,尚在昏迷之中。
忙活了大半宿,终于将伤者处理妥当,君浮玉满面尘灰,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向客栈的方向。
从始至终,谢无妄就待在屋顶上冷眼旁观,一副事不关己的混账样子。即使火势熄灭,他也没有挪窝的意思。
可能和屋檐上那窝喜鹊看对眼了。
她没有力气去猜测他在想什么,撑着最后一丝精气神,神情麻木地走向刚才的水井。
然后头朝下载了进去。
冰凉的井水无孔不入,她扑腾了两下,先哆哆嗦嗦地掐了个取暖的咒,又掐了个闭气的,睁开眼睛向下潜去。
越往下,井水越黏稠沉重,如同一锅煮沸又放凉的糨糊,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紧紧包裹着她的身躯。
水的深处还是水,是未得月光青睐的、黝黑而透明的水,没有她想象中的妖物或阵法。
沉重的水仿若千斤重担,压在她身上,君浮玉几乎喘不过气,连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
她用力甩胳膊蹬腿,想摆脱这股令人生厌的黏稠感,足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
像一截富有弹性的粗绳索,比井水还要冰凉黏腻,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