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号看着怀里的人慢慢闭上眼。等到对方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他的肩上时,他便缓缓蹲下身,盘坐于地,将怀里的特奥多尔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倚靠在控制台边,特奥多尔枕在他的肩上,呼吸声平稳,像是熟睡。
很难忽略眼底那一片青紫,强高压和缺乏睡眠的表现,他的哨兵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或许连特奥多尔自己都没意识到过,作为一个白化病人他实在是太活泼也太健康了一些。
他没有在多年的沙漠生涯里染上辐射病或是皮肤癌,没有高度近视和其他眼科疾病,甚至视力很好。不固定的工作时间和作息也没有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多的伤害。
年轻、漂亮的肉/体,完美无瑕的容器。
81号抚摸着他的脸。
那近乎透明的眼睫毛随着他的动作轻颤,给他一种下一秒特奥多尔就会从睡梦中醒来,拉住他的手向他露出笑容的错觉。
可他却在期望他永远不必再醒来。
匕首举起又从他的手中滑落,冰冷的液体滑过人造皮肤的表面,81号不明白冷却液为何会从眼眶流出。
他闭上眼,紧紧搂住特奥多尔的身体。
–
匕首应声落地。
阿德勒再也无法支撑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合上了双眼。
警卫听到声响后鱼贯而入,却又被海德里希摆摆手止在门口。在他脚下,血已汇成一摊湖泊,闻声而来的官员在看到那一抹鲜红后惊叫出声。
海德里希只撇了他一眼,命令道:“去喊医生。”
那人只是看着海德里希已经被染红的衬衫,犹豫着开口问道:“那原本的安排……”
“我的指令不够清楚吗?”周围几个警卫在对他疯狂使眼色,海德里希的语气里不太能听出喜怒,“去喊医生。”
海德里希站起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阿德勒没有下死手,因为受伤和疲惫导致的脱力,并不是说他没有起杀心。
他能清晰血顺着后背流下,黏糊糊的。血腥味涌进他的鼻腔,占据他的大脑,意识开始模糊。
他强撑着向前走去。
不能倒下,永远不能倒下。
–
光怪陆离。
虚幻的,抓不住的梦境一般,五感被屏蔽,他看不见、听不到、闻不到、触不到实感、说不出话,只能在数据构成的海洋里随波逐流。
意识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对他而已不过是一个概念,能被随意塑造的。当特奥多尔第一次冒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颠覆以往他所接受过的所有教育,仿佛大脑被人重新解剖后重组,强行为他灌输了新的东西,以往所有抽象的触不可及的东西,此刻都被具象化。
一个个小小的方块,被无限折叠的空间内,无数双眼睛仿佛越过空间甚至时间看向他。
认知之外的世界。
在那些小方块被送到他的手心时,麻痹的神经终于开始工作,一瞬间强烈的失重感将他包裹,空间开始展开,周围的图景慢慢具象化。
像是第一次链接时精神图景的交融。
「认知同步……」
「链接完成……」
「欢迎您,■■」
特奥多尔仍处在混沌状态,还没有完全适应打开的五感,海量的信息流将他完全淹没。
不知道在这里是否能被称作“身体”,或许叫做意识体会更加准确——但是不重要了,这里的感受和神经元传达的感受并无不同。姑且将它作为一片特别的精神图景……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对,精神图景,从他进入白塔开始这个概念就被反复提及。
特殊人类意识的体现,它的稳定与它的主人密切相关。
这里又是谁的精神图景?
越过白塔资料室一般整齐的陈列架,从层层叠叠的平板间他看见了格蕾塔的身影。
来不及多想。
直到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子弹几乎是瞬间贯穿对方的头颅,化作数据分崩离析。
格蕾塔惊叫出声。
他杀死了怪物,对吗?
你杀死了你的向导。
特奥多尔才后知后觉这里的一切太过反常。
认知偏差,记忆缺失,他好像忘记了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格蕾塔因为害怕紧紧攥着他的手,嘴一直张合着,好像说了很多话。
你在说什么?
他疑惑地望着小姑娘。
周围的景物在褪色,潮水一般吞没这片小小的空间,直到他和格蕾塔所立之处归于漆黑一片的虚无。
离开吧?你不该在这里。
可是该如何逃离?
特奥多尔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一推。
格蕾塔重心不稳,向后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