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炜撑着墙站起来,不轻不重地捶了千层饼一拳:“我没事,我担心的是其他的事,”他充满希冀地看着千层饼,“你跟陈长江是好哥们,你会不会勘察现场,他有没有带你去过?”
千层饼的头摇得都快掉下来了:“他嫌我累赘,我这是第一次出外勤,平常我就在那个铁皮房里吃披萨。”
“那怎么办,”肖清月问道,他们都知道,这样进入现场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你不是有药吗?”
“我只有抑制他的药,没有召唤他的药。”
陈长炜打电话给负责意识移植的医生陈东求助,却始终没人接电话,无奈之下只好给他留了口讯,询问有没有让陈长江苏醒的方法。
“看来,”坐在可乐上吃披萨的千层饼丢掉手里的食物,拍拍裤子站起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他一抬腿,刚想迈进徐晗萦家的大门,裤子刮到门口的落地灯柱上,幸亏肖清月眼疾手快扶住了灯才避免了一出人间惨剧,然后千层饼就被她严禁入内,委委屈屈地坐在楼道里给两人望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陈长炜几乎被一脸严肃的肖清月推进房间里,过程中他身体力行地表现出内心的抗拒,然而最终结果往往总是不能如他所愿。
“拜托了拜托了,快回电话,快回电话。”重回故地,陈长炜笔直地站在客厅入口自顾自地对着手机念咒语。
实在等不及的他刚准备回拨过去,被肖清月抢走手机,关掉拨号界面。
“你要干嘛?”
“我正要问,你在干嘛?”肖清月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兜里,“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很可能是熊孩子绑架案的罪犯,老张忍着心痛为你创造的机会,你就杵在那儿空等电话?”
“我,”陈长炜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什么都不会,勘察现场,审问犯人,你看到我做得有多糟糕了,是我受人蛊惑把别有用心之人放跑了,如果当时是陈长江在,他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而我,只会把事情搞砸。”
“你就是为了怕把事情搞砸就推脱责任,什么都不做了吗?”
肖清月求证的眼神令陈长炜畏惧:“我是怕我的行为伤害到更多的人。”
“这么一看,你和陈长江真的很像很像,每当他惹上麻烦就晕倒了事把烂事交给你,而你呢,这次进来,你甚至都没看过这屋子一眼,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等陈长江出现,幻想把这一切交给他,”肖清月嗤笑一声,“这么看来,你们两个不仅名字像,连懦弱的性格都一模一样,保不齐你俩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呢。”
“我……”陈长炜果断放弃辩解,以一种全新的视野去看待这间屋子,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我是侦探,我是侦探。”
“能换句词儿吗,”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肖清月怒斥道,“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陈长炜疼得一激灵,也不敢反驳,装模作样地四处逛,根本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在何处:“你在干嘛呢?”他对着满地乱走的肖清月说出内心深处的疑问。
肖清月对他扬扬手:“你挡到光了。”见他讷讷地愣在原地,伸手把他推开,“我把现场拍下来,下次陈长江问案情的时候可以直接拿出来给他看。”
“好主意好主意,”陈长炜连声感叹着,还不忘嘱咐道,“请多拍些,能拍多细致拍多细致。”
正当肖清月轮流举着茶几上的婚纱照拍摄的时候,脚下传来类似地震的感觉,那是代表有人来了的暗号。
慌忙间,急着把照片放回去的肖清月,不小心刮倒了对面的相框,眼见着就要酿成一场事故,陈长炜以惊人的速度冲到对面,明显来不及去接,侧身划过去,后背着地,原本翻滚落下的相框被他稳稳地夹在双脚之间。
“陈卫……四?”
地上的人朝尖叫的方向看了一眼,抓着相框站起来:“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还是我。”
从门外传来千层饼的道歉:“对不起啊,刚刚我看错了,没事啦。”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肖清月解释着,但是在陈长炜听来,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没关系,”他说,“现在这里确实更需要他。”
“我,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怎么那么快?”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本能反应,也许是他在帮我吧。”陈长江抬了抬肩膀,把相框放回去,相框边沿露出的一角白色引起他的注意,“这是什么?”
他拆开相框,婚纱照的背面是另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那人正是被他的推理误认为犯罪嫌疑人的周梦琳。
“看来,周梦琳对某人来说似乎并不是棋子那么简单。”
“你看,这是什么?”肖清月指着日历上画了星号的标志问,她翻着日历,“每个月都有,日期不固定,但是每次间隔都是29天。”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说话间,陈长炜正蹲在茶几前打开每一个抽屉。
“什么?”
“那是女性的经期间隔表,筹备怀孕的夫妻记录这个很正常。”
“你是说他们一面准备孕育自己的孩子,一面在拐走别人家的孩子,真是一对疯子,”肖清月骂道,“你干什么呢?”
“上一次来的时候徐晗萦给我们取病例的时候,抽屉里还有其他的病例,可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拿走的,可是他们要隐藏的到底是什么呢?”
来不及多想,地面传来明显的震动,千层饼抱着电脑包,披萨饼盒跟可乐躲在上一层楼道口那儿,嘴里叨叨着:“老天爷啊,求您保佑他们两个别被抓到,被抓着也别牵连到我啊,我可刚被保释出来啊,观世音菩萨,圣母玛利亚,三皇五帝十方诸佛啊,求你们保佑我……”
蹲守的警察回到岗位上的时候,陈长炜抄走了千层饼手上的可乐:“看不出来,信仰挺丰富的啊。”
把可乐抢回来的千层饼笑逐颜开:“信仰使人强大,你们出来了太好了,快走吧,跟人家约定的时间都过了,我们迟到了。”
“对对对,在他家相框背面,就是那个有紫藤花纹饰的那个,还有,上次去他家还有其他病例,现在一本都不剩了。是,你查一下吧。”
陈长炜刚准备挂掉电话,老张低沉的嗓音响起来:“你是陈长炜还是陈长江?”
“这很重要吗,”他回答,“我以为帮你找回楠楠最重要。”
电话那头的老张沉默了半秒钟:“保护好自己,千万别被抓到。”
“知道啦,啰嗦。”放下电话的陈长炜全力奔跑起来。
当几个人提着大包小裹来到咖啡厅的时候,除了在门口撞到一个头戴鸭舌帽正准备离开的客人外,那里除了店主空无一人。
千层饼立刻打开电脑登陆账号试图跟对方取得联络,正当他叼着披萨准备长篇大论解释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条七字信息:“你迟到,交易取消。”
“真是的,迟到五分钟而已,”千层饼把电脑屏幕转给对面的两个人看,“脾气这么急,你们说这人是什么星座的,难道这条线就这么断了吗?”
“你没跟他解释吗?”肖清月把店里送的柠檬水喝光了,眼光独到的店主立即又送上一杯。
“解释了。”背对屏幕盲打的千层饼按下发送键。
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回复:“你不是一个人。”
“这是……”肖清月指着屏幕。
“那个人看到我们了。”陈长炜说。
千层饼一拍手:“是刚刚在门口撞见的人。”
“你看见他往哪儿去了?”
面对陈长炜的询问,最后一个进门的千层饼用油腻腻的手指指着对街的方向:“大概是,那里……”对面街上一个原本埋头看手机的男人正看向他们的位置,“就是那个男人,他在那儿,快,还来得及!”
肖清月和陈长炜两个人直接冲了出去,千层饼在这方面吃点亏,他得先把电脑收起来,把披萨饼收好,还有可乐,最后他还得处理掉随咖啡送来的账单。
陈长炜那边进展似乎也并不顺利,疾驰的车流阻断了他们的追逐,到达街对面的时候那人早已无影无踪,陈长炜只好推测最可能的行动轨迹,两个人分头去追。
在人海里逃跑的最高境界是像路人,就像活着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当成旁观者。
然而这个人明显不懂这些,也幸亏他不懂。
追出去两条街,一个逆流而上的匆忙背影映入陈长炜的眼帘,让原本想要放弃的他看到一线希望。
正当陈长炜竭尽全力奔跑的时候,从嘴里冒出一句劝慰的话:“别费劲儿了,反正你也追不上。”
“是你吗,陈长江。”生气不接下气的陈长炜兴奋地问。
“废话,你这脑瓜里还有别的意识体不成?”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你来了太好了,我抓不到他你快去追!”陈长炜喘着粗气准备交出身体。
“我不追,我出不去,”陈长江说,“出得去也不追。”
“他跑了线索断了我追不回前女友你也没办法去抢婚了。”陈长炜试图摆事实讲道理,眼见着那人越跑越远,心急如焚,“求求你帮帮我吧,没有你我追不到他。”
“追不到他就玩浑的,”陈长江打了个哈欠,“不行,我真的要去睡了。”
“陈长江,陈长江……”然而无论再怎么叫,身体里的那个人像是死去一般,再无半点音讯。
“怎么办,怎么办?”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陈长炜心一横,把衣服撕开,裸着半个膀子在风中,指着那个身影扯开嗓子喊道,“抓流氓啊,抓流氓啊……”
连陈长炜自己也没想到,在这种劲爆信息和他香艳肩膀的刺激下,群众的热情空前高涨,举着手机把那人逼到无处可去。
以至于被陈长炜押回咖啡馆的时候,被吓得一惊一乍的劲儿还没过,连喝了三杯咖啡压惊。
千层饼嚼着披萨担忧地问道:“咖啡钱谁出?”
受尽惊吓的人显然没有领会到千层饼的幽默精神,从兜里拿出钥匙丢在桌上:“你们要的东西,说好的比特币一个也不能少。”
光顾着肉疼的千层饼差点被他逗乐了:“你小子,以为我们是趁火打劫吗?”
紧紧握着咖啡杯当成自己最后的防卫:“不是趁火打劫你带这么多人干嘛,栽赃我干嘛?”撸起袖子给他们看被群众堵截时候的擦伤。
“那你怎么不报警呢?”
面对肖清月的诘问,他放下杯子抱起胸,不反驳也不反问。
“这就对了,你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是个什么性质,所以接下来我们问什么,你就老实回答什么,懂了吗?”
“不懂,你们做的事情难道比我更见得光吗?”
肖清月瞥见街边有两个正在执勤的巡警,一边挥手示意一边开始扯自己的衣领:“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直接吓趴下了:“你们是什么人啊,怎么男人女人一个套路,我说我说,我叫孔轶玮,我什么都说,你们倒是问啊!”
八卦心四起的肖清月按住陈长炜的肩膀,捕捉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拨弄着他撕裂的衣领问道:“你是二啊还是四?”
陈长炜毫不犹豫地伸出四根手指,他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觉得陈长江如此之重要。
千层饼对两人的打情骂俏见怪不怪了,他只是担心带的披萨不够多,自己可能要断粮了。他麻利地点开郑依琳的账户,找到那条在私有区块发送的加密信息,指着时间和金额问:“这单是你接的吗?”
孔轶玮立即摇头,指着郑依琳的账户:“虽然区块链是匿名的,但是在一个私有链里混总有办法标注等级,像这种在咱们这个私有区块里超过半年,累计超过十单的用户发布的任务都由老鸟号抢单的,也只有我这样的傻叉才会接你们这样的单,我真是蠢到家了。”
“还可以吧,”千层饼劝他放宽心,“不过我们怎么能找到接单的人呢?”
孔轶玮开始科普区块链的加密技术,被肖清月直接打断:“我们要找到接单的人。”
“没可能。”
“如果我们一直发布任务……”
孔轶玮否定肖清月的提议:“没可能的,你们这个账户的等级那些大神是不会在意的,而且像你说的那么频繁发布任务,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他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控制自己的三个人。
“如果我们的账户等级不够,你的账户够不够?”陈长炜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孔轶玮瞬间变了脸色。
“你们要干嘛,这种行为太可耻了,那可是我苦心经营的账户,这种私有区块链里可不是那么容易练号的,被大佬发现我帮你们干这个,就彻底不用在这个圈里混了,我们有多大仇,你们不能这么害我,我靠这个吃饭呢,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这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陷入沉默,因为其中千层饼是保释的身份,而陈长炜是保释期间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肖清月则因为自己坐在这俩人之间,也是倍感艰难。
“怎么样,怕了吧,”认为自己掌握了尚方宝剑的孔轶玮翘起二郎腿,挑衅着说,“怎么样,怕了吧,我敢报警,你们敢吗?”
“我们当然不敢报警,”肖清月打开千层饼电脑的搜索引擎,点了本地资讯给他看,上面是陈长炜在逃,警方呼吁群众积极提供线索的新闻,“怎么样,看懂了吗,我们是不能去警局的,但是这位先生会做出点什么我可不保证,毕竟,”肖清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这个人有一起命案在身,你自己考虑考虑他在不在乎多一条?”
本来洋洋得意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来,孔轶玮规规矩矩地抱着膝盖欲哭无泪,恨自己贪小钱落得如此地步:“想怎么发消息,你们说吧。”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