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念头并行闪过,亓季昀抿了抿唇,霎那间幻听了几句“不要”,语调是生硬的,语气却有些软,不知是谁的声音。
自失忆以来,时不时便会有这样的声音在耳畔穿行,仿佛寂静夜里水中突闪的鱼,他分辨不出来处,也分辨不清那究竟是真实的鱼,还是月色投于水的虚假幻影。
但他下意识代入自己,不禁打了个寒颤。
真可怕。
兴许是这个Omega在他记忆里留下的声音。
亓季昀边说服自己边上楼。
一路周逾白自觉尾随,沿途遇见几个从包厢里出来的Omega还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探身跟他们打招呼,说几句没边没际的闲话。
照旧是软绵绵的语调,话里话外这里熟得像他自己家。
有人笑着锤了周逾白两下,调侃:“越来越像周影后了,我们的大明星……”
他是周影后家的小公子。
记忆里闪现出个小小的蘑菇头,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后面影后搬离了云水苑,亓季昀就没再见过他。
准确来说,是失忆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前的亓季昀没再见过他。
难怪这么爱演,亓季昀揉了下手腕。
不得不说,小时候认识这件事,让他对这个“新熟人”的存在接受度高了不少。
脚步声渐进,依着最里间的门板,沈乔抬眼看向迎面走来的两人。
今晚亓季昀穿得严严实实,而周逾白衣服扣子掉了颗,像被风吹倒在亓季昀肩上,嘴里还嘟嘟叨叨着些胡言乱语。
注意到对方视线停滞在自己身上,亓季昀言简意赅:“出门急。”
又不是他想穿得这么保守。
亓季昀腹诽罢微侧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自己边上的脑袋,眉头轻皱,无声询问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娇花。
沈乔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拉开门:“请进,我的朋友们。”
亓季昀懂了。
失去这一年的记忆,他错过不少事情。
入座,沈乔伸手把空调温度往下调了三度,他坐在两人对面,从隐藏墙体内嵌的保险箱里抽出一打资料。
“你看看,这是我查到的东西。”
“查什么啊?”
周逾白一脑袋凑到纸质文件前,白纸黑字晃得他眼晕。
沈乔瞟亓季昀一眼,见他摘了帽子没出声,出声道解释:“查他结婚对象。”
“啊?”
周逾白面露讶异,瞥眼身侧的人,怏怏收回手:“那我还是不看了,知道的太多容易早死。”
亓季昀大致摸清了他的性格,自动屏蔽他“哥哥不会怪我吧”的茶言茶语,双腿交叠,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包厢的灯光迷离,照在他的眼皮上,他略微眯了眯眼,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闻晏姝,今年28岁,是阿茨匹萨星传统老式贵族闻家这代唯一的Alpha,预计在两年后继承家业。
从商业联姻的角度来看,是般配的。
商业联姻……亓季昀脸色不太好看,他手指紧了紧,继续往下翻看。
【在八年前分化完全,易感期闭门不出,无不良记录,对Omega的危险评定等级为D。】
这不是重点,再往下看,赫然是一行小字“有几次过分亲密投诉记录,很快被提起人撤销”。
他眯了眯眼。
只怕是被闻家威胁了。
像闻家这么大的家族,在意名声再正常不过,别说这女A是“过分亲密”,就是强抢民O估计都有人为她辩护。
所以他是被“匹配”了?
他在沙发这角阴云密布,周逾白缩了缩腿在另一边躲雨,纯当没听见他时不时的冷哼,坐直和左前方的沈乔聊易感期的事。
沈乔抬眼看向对面的亓季昀:“阿昀,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两人对话这会儿,亓季昀闷头喝了半杯,已经过了手撕亲哥脚踢同居人的劲头,淡淡嗯了声。
“确定我跟那女A是相亲认识的?”
“嗯,这事是你哥张罗的,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见亓季昀强装冷淡的表情裂开少许,沈乔没忍住弯了眼睫:“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包厢的光细碎打在亓季昀眼睫,随着颤动显现出几份脆弱来。
沈乔怔然间回想起他比自己还小三岁,收了笑意,正打算安慰几句,就听他眼皮一掀,喃喃: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选驸马呢我。”
沈乔一时走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跑来他身边装睡装聋的Omega倒是抖得不行,他正想让周逾白别笑,又听眼前人接着问:“我自己答应的?”
他耸耸肩,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亓季昀面无表情地灌了口闷酒。
桌面的资料一叠叠,他简单翻动几下,扯过外套和帽子起身:“走了。”
周逾白坐起身,抱着沈乔塞的助眠小羊眼巴巴望着他:“不多留一会?”
亓季昀挑了下眉,也学着沈乔把他当小孩,伸手揉了揉头发:“乖,等你热潮过后我再来找你玩。”
他说话的时候还轻轻掐了下周逾白软乎乎的脸蛋,掐出一个小印子。
亓季昀:“贴贴。”
言落色变,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掩耳盗铃地变换手势,轻拍了下周逾白的脸。
周逾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微歪头,小猫蹭主人般用脸贴了贴他的手,回了句“贴贴”。
回过神来的亓季昀差点撞门上。
他边思考人生,边往外走,外套搭在手臂上,往下压了压帽檐。
这是先前身体留下的习惯吗?
简直像被夺舍了一样。
他脸色难看,一面想一面依原路返回,期间不忘停在楼梯上抱臂俯瞰着整个舞池。
现在是晚上十点十分,正是赛博高邦的夜生活开始的时候,人相较他九点进门时只多不少。
调酒师忙得脚不沾地,他原先上楼时瞥见的那几只精灵已经醉醺醺地在黑色高档吧台上跳舞,即使醉酒了也不忘把手脚尽可能延伸,仿佛复刻生长的藤条,亓季昀甚至能判断出他们跳的是芭蕾舞的哪一节。
太小了,一不小心掉下吧台很危险。
他盯了两秒,收回视线,思索着要不要单独开辟出个精灵的舞区,免得发生“命案”。
那只魅魔还是没能找到,酒吧的人潮并没有出现明确的中心聚集地。
看来这位魅魔不怎么强。
他走到吧台边,敲了敲台面,提醒酒保多留心后,抽身离开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