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骊州之行,见证了咆哮的山水如何将房屋卷走,庄稼牲畜如何被洪水淹没,百姓是如何死于危难。
就算李嗣不去,她也会去的。
稍纵即逝,光阴荏苒。
到了道场这日,林婉云有国相的身份,周王妃为她安置了禅房。
至于侍卫,身上杀戮太重,有扰佛门清净,被住持挡在了门外。
李嗣也进了寺庙,禅房离她较远。
白日里,沙弥们跪在大殿里礼佛诵经,周王妃是人群之首,带领着众人齐齐跪拜。
王妃身边便是李嗣。
她瞧着他清瘦的背影,仰头跪乘间,是殿中雄伟庄严的佛像。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
恍惚间,看见了属于自己的神明。
斋戒四五日,除却修养时辰,无事的时候,林婉云便在禅房消磨时光。
寺庙的后花园有一片竹林,绿意幽幽,日头毒辣的时候,她就躲在这里乘凉。
李嗣得空也会来这里,两人在亭子里说一些闲话,光天化日之下,并不会做什么。
亦或是捏捏手指,拉拉衣袖。
这日,她在房中歇息,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响动。
她住得地方远,香客和沙弥不会往这里来,拐过好几个门洞,院子里人头攒聚。
絮絮叨叨,议论纷纷。
拨开人群,寺庙门外有个黑口青面的男子,衣衫破烂,像是感染某种传染病,苟延残喘地爬到山门外,瘦成干尸的手腕搭在寺庙门槛上。
周王妃面色一凝,锦帕捂鼻,后退几步。
“先生可知道缘由?”周王妃问起身边的李嗣。
李嗣蹲下身,慢慢靠近男人,林婉云心中一急,“小心——”
万一被染上了,那就糟了。
李嗣回望一眼,并未多说,一个眼神就已足够。
他撩起那人的衣袖和裤腿,翻开口鼻和眼睛,深锁着双眉。
“是瘟疫。”
众人惊然,纷纷倒退数十步,住持叹了一声。
佛门无贵贱之分,人死在山门外,理由为其超度,奈何瘟疫横肆,抬进庙里恐惹惊惶。
置之不管万无此理。
诸人思索在三,竟在大殿争嚷起来。
“不能抬进来,万一惹了病,这算谁的?”
“那也是一条人命,撒手不管任由其自生自灭吗?”
“都别吵了,还是请住持主持大局。”
“诸位,与其在这里争吵还不如想办法怎么把人处置干净,横竖出不去,吵嘴就能解困了?”
林婉云听得心烦,原本找了个蒲团坐在角落,这下不得不起身。
“大家不必惊慌,只要大家保持距离,保持空间畅通,就不会被感染。”说罢,便召集众人疏散场地。
在诧异的目光中,她走出殿外,在花丛里翻出一叠口罩,分发给众人。
众人效仿着她的样子,手脚生疏别扭地戴上口罩,她拿着酒精喷雾,四处喷洒着。
小丫鬟深觉此人可疑,“王妃......”
周王妃只是道:“戴上罢。”
挥发的酒精气体盖过殿内沉闷的气息,她和李嗣出了殿门,查探门外气息奄奄的男人。
吊着一口气爬到这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身子凉透了。
她给寺中上下都分了口罩,一人一瓶酒精,有人觉得她在装神弄鬼,怎么都不肯戴口罩,她挑眉吗,“那你还我。”
那人瞬间不吭声。
她和李嗣带了几个小沙弥,做好全方位的防护准备,抄起铁铲和担架出门。
将人抬至寺外的平坝处,挖了大坑,撒了石灰,亲自将人掩埋。
为了避免瘟疫横行,方圆十几里都被撒上了石灰。
等做好这一切,几人平安无恙回到寺里,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到后半夜,寺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似有气无力,苟延残喘。
原以为白日出现的男人只是意外,僧人未生防范,开门一瞧,三两个染了病的男人软绵绵倒地,身子恰巧撞在僧人脸上,打了个照面。
林婉云被叫醒,是李嗣在门外喊她。
她披衣起身,头发还是散开的,匆匆赶到大殿。
三个病人并排躺一处,黑口青面,瘟疫无疑。
住持再度阖眼叹息,亲手用白布遮盖住面容。
人心惶惶,更有消息传来,骊州封了城门,眼下所有人都离不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