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大妗子一住七八天,因为家里事多,辞了许奶奶回去。江奶奶又住了几天,一心要回去,被江氏和许奶奶苦留,只得又住下。
继仁这些时候儿都是在前头书房睡,轻易也不往后面来,柳氏和玉婷也寻不出个机会。一日继仁要出去吃酒叫人去后头要衣裳穿,江氏寻出来,包了一布包,可巧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单单只剩个玉婷。
江氏将衣裳交给玉婷,说道:“前头大爷急等着要,你送过去吧。”
玉婷接了衣裳走到前边,进了院子却静悄悄的,进了屋不见一个人,走到里间,见继仁正坐在床上,像是午睡刚起的模样儿。继仁见玉婷来,说道:“放在那边桌子上。”
玉婷将衣裳放下,说道:“我服侍大爷更衣吧。”说着就要取衣裳上前与继仁换上。
继仁说道:“不妨事,我问你,你们奶奶在后头怎么样,每日饮食可好?”
玉婷道:“奶奶这几日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
继仁又说道:“怎么是你来送衣裳。”
玉婷回道:“诸姐妹都有别事,只剩了我一个,奶奶就差我过来,我来服侍大爷更衣吧。”
继仁说道:“我自有小厮照顾,奶奶身边无人,你去后头服侍吧。”说着也不等玉婷回言,自起身拿了衣裳来穿。正穿着,富水进来,见继仁自己披着外衣,一只胳膊伸进袖筒里,玉婷却站在一边儿,忙说道:“我的爷,您也叫一声儿着,怎么自己动起手来。”一边上前帮继仁穿衣裳。
继仁笑骂道:“我叫谁来,你属狗的,但有个响动儿你就听见,怎么还要我叫。”
富水咕嘟着嘴说道:“爷行动就骂人,若是犯下错也该骂,只是无缘无故的又受这一顿埋怨。”
继仁笑道:“好小子,说说你就有这些屁放,哪日等我动起板子来,看你那时还有没有这些说话。”
富水说道:“爷又拿板子吓唬人,小人的胆子只有芝麻大,经不起爷这么一吓。”
玉婷听他们主仆说话,倒像是不曾看见自己一样,红着脸出去了。
继仁换好衣裳,拿了东西,扬长往外头去了。
看看又过七八天,江奶奶执意要去,许奶奶苦留,江奶奶笑道:“叨扰了这么些天,家里诸事无人照管,我也心焦的慌。看看要到年下,许多事情立等着办,心里只是焦急。”
许奶奶笑道:“这么说,再住下两日,我后日备酒与亲家母践行。”
江奶奶笑道:“一说回去,我心里也着实的舍不下哥儿,小孩子见风长,一天一个样儿,且是喜欢人。”
许奶奶也笑道:“可是我常说的,日子看不出来,只在孩子身上看。”
柳氏在一旁接口道:“咱们家等了这些时候儿才得这么一个小孙孙,老爷也喜欢得了不得,多子多孙的人家儿,家里也热闹些。”
江奶奶问道:“说话第二个哥儿也要成亲,那时再与亲家添上几个孙孙,可不就热闹了。”
许奶奶笑道:“也还早,姑娘小,他们家要多留两年也使得。就是我身边儿这个,他老子也总说他还是以学业为重。”
江奶奶笑道:“很是这个理儿。”
柳氏笑道:“奶奶不知道,我们老爷心里爱忠哥儿,什么事不替他操心着,亲事也是千挑万选的。我原想着仁哥儿身边也没个人服侍,媳妇又才生产完,还该着几个丫头放在侍候着才是,免得劳累了她。”
江奶奶听了这话,登时将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二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我们江家的女儿就是没根基的,是人家拣剩下的,你们家还有个厚此薄彼的意思也怎的。你一个姨娘,怎么就敢议论主子房里的事,我女儿就是不好,她头上还有正经婆婆,还轮不到一个妾言三语四,说什么在她房里放丫头的话。”又对着许奶奶说道:“奶奶有什么不如意处直说了出来,我是个爽利性子,看不得遮遮掩掩的那一套!”
许奶奶对柳氏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有你说话的余地!还不与我出去!”
柳氏何时被人如此抢白过,一张脸青红交替,又羞又气,哭道:“我说什么来,妾长妾短,我儿子不是妾生的,轮得到与你家做亲也怎的。”
把个江奶奶气得说不出话,抖嗦着手,骂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主子说话,奴才还要顶主子的话,这是谁家的规矩。我家女儿与谁家做亲,也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一个妾倒当起家里哥儿亲事的主了,便是你生的哥儿你也还做不了这个主,今日当着我的面就有这些话说,平日可想而知了。”
许奶奶喝道:“二姐儿你不忘了前日那一巴掌,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说什么丫头不丫头的话来!”
柳氏见许奶奶满面怒容,心中也有些泛怯,轻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江奶奶怒道:“我几时的晦气,寻到这里来受一个妾的腌臜气,你们许家门第高,我们即攀不起,我就带了女儿回去,也省得受丫头的气!”
许奶奶见柳氏说话甚是不中听,心中甚是恼怒,只是不好当着江奶奶的面整治,这时听江奶奶说起要走的话,慌忙笑道:“这是怎么说话儿,为了一个下头伺候的人倒伤了咱们亲戚的和气。不瞒亲家说,为着仁哥儿,连我也受了她不少的气。我常时也劝着老爷管教管教她,为着她年纪轻,又生了头一个孩子,所以不曾十分的约束。她又是个糊涂性子,亲家不与她一般见识吧,等住回我叫她来与亲家磕头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