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惊讶:“…心魔?”
宋文期道:“对啊!普通的炼气、筑基期,识海内只有一片难以视物的混沌,这时候能看到一个人,这人还和他本人长相相似,那能是什么?——心魔幻相呗!”他说完,唯恐兰因不信自己,还向功课一直十分优异的钟纨求证:“你说对吧?”
借着弯腰拾书的动作,钟纨这会儿已收拾好了表情,闻言,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说起这个,今年的课程已经快过半了,先生之前布置的文章你们开始准备了吗?”
宋文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困惑地挠了挠头:“啊?——什么文章?”
“就是先生之前在课上布置的——纪传一位魔修的生平罪状,再写下自己对此的心得,”见兰因和宋文期都是一脸的茫然,钟纨叹了口气:“这可是项会影响到最终结课成绩的课业,我劝你们还是尽早着手吧——我最近就想去藏经阁查阅下资料,找一找思路,你们两个要一起吗?”
他们这时边说着,边一起往斋舍走。打了饭菜坐下后,兰因意外地发现,平日午歇时一向吵吵闹闹的斋舍此时却安静得出奇,不少同学竟然午食间隙还在认真温着书,兰因不由奇怪:“他们怎么变得这么好学了?”
“在为半年后学宫的入门考核准备吧,”钟纨压低声音解释:“——听说,这一次学宫的入门考核,会有很多世家子也过来参加。世家都有自己的族学,嫡系更会自幼即被着重栽培,而艺文学馆的设立初衷,则是为普通出身的弟子补习修真的基础常识,让他们在这方面不至于太落于人后——那些世家的人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普通出身的修士,大家肯定不想在考核的时候输给他们太多,更落口舌,受他们轻视……”
——实际上,即使是在以“视同一律、有教无类”著称的蓬莱学宫,世胄与平民之间的矛盾也远没有钟纨说得这样柔和,宋文期却没有她这么委婉,直接就道:“啊?可他们不是一向对宣宗主向下扩招的主张不满,认为这严重拉低了仙道的门槛,有损他们的身份,所以一直不屑于到这边来求学的嘛!”
钟纨道:“应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宣宗主有意收徒的消息,才争相来向蓬莱示好。”
宋文期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兰因却听得心头一紧:“他们也想做宗主的徒弟?”
钟纨笑道:“当然了!那可是若水剑法的嫡系传人——天下有志的剑修,谁不眼热?只是这些年宗主一直没透露出任何这方面的打算,想来也是对亲选弟子的各方面要求都很高,而没遇上合适的人选吧……”
兰因想起宣虞几次对自己的提议未置可否,更紧张道:“要求?什么要求?”
“蓬莱对内门弟子资质的最低要求是修为必须达到了筑基中期以上,所以公输师兄虽然实际上已被公输长老收入了门下,但按规矩,仍没有真正行拜师礼,不算内门弟子,”钟纨认真思考了下,道:
“其余的应该就要看各自师父的眼缘了,不过,能够被收入内门的弟子,无一不是在先前学宫求学那几年里表现出类拔萃的存在,也只有这样,才能被更多注意到嘛!尤其宗主的徒弟,必然会成长为蓬莱未来的中流抵柱,所以资质、品性都绝不能差,否则,便是其他长老也不会同意,因此,就算是那些出身极其显赫的世家子,也得想办法先进入学宫,再争取接下来几年在宗主,也是在所有人面前好好地表现——众目暌睽之下,那不够优秀的人,再想托关系走捷径也是行不通的!”
她说的这些“资质、品性若不够好,便是其他长老也不会同意”“想托关系走捷径也行不通”,句句皆针对的是旁人,却极微妙的,全都说中了兰因的心事,兰因小声重复了遍:“‘想办法先进入学宫,再争取接下来几年在宗主,也是在所有人面前好好表现’——怎么才能想办法进入学宫?”
这回回应他的却是宋文期,他大受震撼:“我晕!你好歹也是在这里听了这么久的学,居然连这都没搞清楚?若被公冶师叔听见,就算是他那么好脾气的人,也得被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兰因一直以来确实心不向学,听课也从不认真,闻言,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钟纨却若有所思地道:“原来你问得这么仔细,是想拜宗主为师。”
兰因接连被外人戳破了自己的小心思和不学无术,又刚刚得知宣虞收徒要求的严格,脸腾地就红了,无措地搓弄着筷子,结巴道:“我,我……”
不想钟纨反倒微微一笑,柔声安抚他道:“若水剑法本就该由你来继承,我娘说过,辛夷师叔用剑的风格同宣宗主的恢宏凌厉截然不同,那剑光当真轻灵漂亮得如同一尾在涟滟水波中游曳的鱼——兰因,你是他们的传人,你将来也一定会很厉害的!”
“至于进入学宫,首先是要通过艺文学馆的结课测试,艺文学馆设置这个门槛就是为了警醒这里的学子勤奋刻苦,所以只要能通过测试的学生,基本都能在接下来学宫的入门考核笔试环节拿到个不错的评分,”钟纨娓娓给他解释:“除此之外,入门测试还有最重要的历练环节,会开放秘境、设置任务,每年具体的考题都不一样,但都不算困难,主要是为了考查考生的心性、胆量和处理问题的方式——相信只要你愿意认真对待,就一定可以通过的。”
***
接下来一段时间,鹦哥惊讶地发觉,兰因竟然不需要她再督促,就会主动按时完成起宣虞之前给他制定好的计划,而每当鹦哥临睡前去代为检查时,兰因都会乖乖拿出那份课业,然后继续伏案描红。
“咦?”鹦哥觉得他临摹的那份字迹十分眼熟,凑近一看:“这好像是宗主的字?”
“嗯,”兰因不太好意思地跟她解释:“之前宗主说过几次我的字很丑。”
鹦哥粗略翻了翻,发现他已描了十数张,便道:“都戌时了,写完这张趁早休息吧。”
兰因却揉着眼睛摇了摇头:“我刚和钟纨借来了公冶先生之前上课的笔记,今天就要抄完一部分。”
鹦哥只好帮他挑了挑灯芯,而等翌日清晨,她端着早膳过来想要叫醒兰因时,兰因早已精神熠熠地盘腿坐在案前,正一边入定打坐,一边手扶着花镜,向其中输送着灵力,察觉到鹦哥进来,兰因连忙站起来:“我之前就和施长老说好了,每隔五天要去药庐一趟,由他检查花境里灵植的生长情况,过后还要去学馆上课,现在过去已经不早了,我先走了!”
眼看他就拿起书包跑了出去,鹦哥连忙叫他:“等等,你还没吃早膳!”
兰因转身跑回来,仰头快速喝了两口粥,拿起一块点心就又急着往外冲:“这个我带到学馆吃!”
一路边小跑着,兰因仍不忘往花镜里输送着灵力,镜面渐渐亮起了一层淡青而泛着蓝、金色的光晕,而等兰因抵达药庐时,天方拂晓未久,施钩玄这时也方巧刚从密室里出来,正躺在院子里的好眠床上晒着太阳小憩,他应是熬了几天几夜,眼里泛着血丝,神色明显困倦,看见兰因,愣了下,才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从他手中接过镜子:“啊……这么早啊!”
兰因擦去额间跑出的汗,急喘着气道:“学馆…学馆最近有早读……”
他知道这里的灵植有可能关乎宣虞未来的治疗方案,极忐忑地观察着施钩玄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等待他验收。
而施钩玄刚欲要将神识探入镜面,却奇怪地,遇到了一层阻碍,他看着镜子表面泛起的那层光泽,意外地咕囔:“居然这么快就唤醒了一点器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