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朝颐冷睨过来,那只缠绕着她手臂的毒蛇也张开嘴露出了獠牙,江朝彻立马举手:“哎哎哎——我嘴贱,知道错了!你是嫌那些男人都龌龊恶心嘛!”
“切——先不说与宣无虞合作,我们便能够掌控整个蓬莱,”江朝颐稍酌了一口茶,不答反问:“你知道最初我是怎么注意到宣无虞这个人的吗?”
她放下茶盏,嘴角也随着回忆起了盈盈的浅笑:“我们刚来蓬莱的那会儿,我心里一度很不平衡——因为无论辛夷出现在哪儿,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我那时在家受宠惯了,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年轻气盛时,不知为此难受了多少回——直到我突然意外地发觉,宣虞这位和她几乎朝夕相伴的师兄,对她却没有任何特殊——他即便在看向她时,眼底也是冷漠的。甚至后来他们订婚、成亲,他眼里也依然没对她产生半点感情。”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嘛?——所有人都以为宣无虞是那被负之人,但其实,辛夷却也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的心。”
“你想驯服他,”江朝彻摩娑着下巴,感兴趣地看着那只正在江朝颐掌心扭曲着身体献媚的蛇宠,道:“所以不管大哥怎么考量,反正我是支持你的,因为我也很想看看宣无虞这条美人蛇被你拔掉毒牙,玩弄于手心时——会是个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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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宣虞第一次在检查自己功课时,夸奖了句“好”,兰因整晚都雀跃得跑来跑去。
宣虞一眼没注意到他,兰因便又不见了踪影,过了会儿,却见他打了桶水进来,那桶又重又深,教他搬得非常吃力,脸上热腾腾地全是汗,等放到宣虞脚边时,宣虞总算明白了他想干嘛,却不由皱眉道:“你不需要做这些。”
兰因很惊讶,小心观察着宣虞的神情,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不高兴,遂小声地辩解:“施长老说,你练的那种功法会让身体非常痛苦,而思邈道人的‘续命汤’可以缓解,我便学了这方子,而且我已经学会了炼药,可以从花境里直接提取到相应的药性。”
见宣虞的神色随着自己的解释渐渐缓和,兰因开心地从怀里取出镜子,运动灵力和神识探入,一味味药性随即被他剥离取出,落入了那桶水中,水随即变色沸腾,兰因收起镜子,蹲到宣虞脚边,就要伸手脱下宣虞的罗袜,却在手触到宣虞脚腕的那刻,被宣虞一下扣住了肩膀。
宣虞所用的力气并不大,按住他动作的手甚至还在微不可察地战栗,脸色也在隐隐发白,兰因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以为他是不自在,便道:“钟纨说,她就是这样给神秀居士侍汤问药的。”
宣虞低头,不知是为他这话里的含义,还是为他此时蹲在自己脚边,所真挚仰视的神情,微微地怔住了,本来就没用多少力气的手放松,亵衣的裤腿便也被兰因卷了起来,而后他整个足胫就都泡进了药汤里。
兰因蹲在桶边,哗啦啦地往上撩着水,还红扑扑的脸上露出很甜的笑,见宣虞一直抿着嘴唇看自己,大概还有些拘谨,兰因有点不好意思地也脱掉了鞋袜,踩进了桶里,手支在宣虞膝盖上,开始一下下地用自己的脚丫撩水,有时候不小心踩到宣虞的脚,兰因就会抬起头,笑弯着眼睛看他,渐渐地,宣虞的神情似乎变得柔和了。
宣虞虽已出关,中秋当日,却是闭门谢客,完全摆出不问宗内任何事务的模样,因此雪居里前所未有地静好,兰因却变得三心二意起来,温习功课时,也没了定力,一会儿便剥几颗葡萄吃,一面吃着,还一面偷眼往宣虞那边瞧。
丹哥正在给宣虞回禀他闭关这些时日里,蓬莱宗内外所发生的一应大小事:“……还有,据仙盟先遣往西洲的一批修士传来的消息,整个西洲境皆已沦陷,沦为提桓治下的魔域,而这些人现已全部死亡,没一个能活着回来——他们甚至都没能进入广严城,在这批人里,还有两名乃是薛潜长老的亲传弟子。”
“这种任务,仙盟不一向都是派那些没根基又想搏功名的散修前去送命的吗?他是主动让自己弟子去的吧?”宣虞懒散地靠在榻上,转着扳指,语气漠然,带着淡淡的嘲讽:“这么急着立功啊。”
丹哥道:“薛潜长老刚还派人来请您一起参与商量仙盟下一步的行动。”
宣虞百无聊赖道:“我没兴趣,教他自己去折腾吧——你去告诉他,我马上便又要再行闭关了,已经答应他的东西,不用担心我收回去。”
兰因听到这话,再顾不上吃,马上小跑过来:“你这么快又要去闭关?”
宣虞拿起帕子示意他擦手,不答反问:“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学我的字?学得怎么样了?”宣虞抬抬下巴,“你现在写给我看看。”
兰因写了几个,交给宣虞看时,不禁有些赧然,他自觉写得很糟——而实际上,宣虞的行楷体格俊逸间富有姿媚的流转变化,神意清隽而灵动,自成其家,但正因太具功底,反不是初学字体的小孩子合适直接临摹的。
宣虞自是十分清楚这点,却微妙地没有点出,而是握住了兰因的手,带他把着笔,耐心教着他每一种笔势的行运,他的手纤细而凉,兰因从手到整个身体都因这姿势被他无所不在的气息包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直到宣虞停了笔,兰因才发现,宣虞把着他的手写的乃是这样几句: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兰因怔怔地念:“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词相对浅显,兰因唯最后一句看不大懂,转过脑袋问宣虞:“婵娟是什么?”
“婵娟就是月亮,也是嫦娥,”宣虞看着兰因:“曾经有那样的一个美人,是古天帝后羿的妻子,却偷走了原本属于丈夫的不死药,奔月成仙,从此就居住在那广寒的月亮上面了。但也从此,她那即将为此丢掉长久生命的丈夫,就只能夜夜望着月亮,忍受着煎熬。中秋,就是一个纪念嫦娥的节日。”
兰因吃惊,也不解:“那她为什么要偷走他的药?”
宣虞却是笑了,抚摸上兰因的脸颊,低低地道:“那当然是因为——她早就想离开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