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他。”顾雪说得果断,眉头紧皱着,是说不出来的厌恶。
邹直见她的表情不像假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小孩子的世界是简单的,或许在她看来她现在的所有不行都能够归咎在他怀中的孩子身上,可是真正的原因根本不在这……
顾化笑得灿烂,还不知道自己所喜欢的人此刻对他厌恶至极。
“这不是他的错。”邹直意识到这句话对于顾雪而言只是一个毫无说服力的辩白,干巴道:“哎……算了。”
顾雪把他的复杂的表情收进眼底,内心毫无波澜。
“就算他没有错,但后果一直是我在承担。”她说出真心话,“就像现在,哪怕我是病人也依旧无法避免要去照顾他。”
邹直一时间无话可说,惊讶于这样的话能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劝说,毕竟他不是当事人,不能用自己的道德去裹挟其他人。
第二天,邹直例行出诊,这是村子里给他派下来的任务。
因为空气潮湿,涨大水的时候人更容易生病,尤其是传染病,万一真的出了这样的事,全村人都别想活着度过这场天灾了。
临走前,他还是有点不放心,扭头看向坐在床沿的顾雪,问道:“你真的可以吗?”
顾雪点点头:“可以的。邹叔,你放心吧。”
邹直只好无奈叹出一口气,扭过头去对着空气道:“真是作孽啊。”
顾雪敛眸。
屋外的雨依旧下着,仿佛蓄着一股蛮力誓要把这片地区淹没,仅仅一天水位又上涨了不少,不少人开始担心二楼也会沦陷。
只是作为小孩的顾雪不在乎这些,甚至有时会无可避免地产生一些自暴自弃的阴暗想法。
她想:要是大水涨得更快一点就好了,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她要让其他人陪她一起窒息着死去。
如此扭曲的心神被一道哭声拉回现实,顾雪的双目依旧带些丝丝朦胧,但相较于刚才已经清明许多。
她先是呆愣地停顿了片刻,全身上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尤其是一双眸子像极了没有波澜的静水,幽绿的水面之下好似藏着某些恐怖的怪物,即将破水而出。
顾化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应该是饿了。
可顾雪看着他索求食物的脸庞,只觉得愈发狰狞,犹如一只即将向她索命的恶鬼。
鬼使神差之间,她的手渐渐摸上了那个脆弱的脖颈,仅仅一只手就能够完全包裹住最致命的部位。
渐渐的,顾雪的手掌开始收紧。
本就在哭喊的婴儿声音激烈,撕心裂肺,小小的脸蛋也涨得通红。
本该无力的四肢此刻不断地扑腾着,发出了超出他这个年龄段的力量。
肉肉的手掌扒在顾雪纤细得仿佛一折就能折断的手腕上,蓄满眼泪的眼睛里竟然是不可思议的哀求。
顾雪被惊得松开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的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被掐住脖子的还有自己。
她有些惊慌无措,在顾化的哭喊声下大脑更是糊作一团。
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的弧度滴落在婴儿的脸上,与他的眼泪融为一体。
顾雪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拍着婴儿的后背轻声哄着。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泛滥成灾,她终于放声大哭,积郁在心中的痛苦在这一刻泄洪而出。
“我……对不起!”
慌乱之间,她才想到要去泡奶,却忽略了自己被烫伤的脚,疼痛瞬间让她栽倒在地。
好在她及时伸出手撑住床沿才避免了一场事故。
顾化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恰巧被在这附近的邹直听见,他立即赶了回来。
“发生什么了?”他急急忙忙地跨进屋内,胶质雨衣上的雨水抖落一地。
却见,两姐弟安然的坐在床上,其中的一个正满足地喝着奶。
邹直明显松了一口气,手不断拍着胸口:“还好没有出什么事,把我吓一跳。”
顾雪神情平静,仿佛刚才崩溃一场的人不是自己。
“要不还是把他送回去吧,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一出诊就是一上午,你又腿脚不便,万一出个什么事一切都完了。”邹直心有余悸,头疼得厉害。
顾雪没有吭声,默许了他的说法,毕竟她刚刚差点就把他掐死了,她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现在就送他回去。”她双手抱着小小的孩子,递给邹直。
邹直点点头,找了一块塑料把顾化包得严实,外面雨大,小孩子身体又弱,万一淋出个感冒来就不好了。
“那你一个人就好好休息一下,等我回来。”他交代完最后一句,又进入了雨幕中,身形在朦胧地视野里逐渐消失。
目视他离开后,顾雪僵坐在原地,瞳孔失焦地望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