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化走进阴暗的柴房之中,这里常年背阳,阴暗潮湿,一踏进来就有一股难闻的霉味。
他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身边的柴墩后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好像有老鼠在柴里面穿梭。
但顾化还是过去看了眼,这一看就顿在了原地。
他看见一个人躺在肮脏的地上,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乱糟糟地挡着脸颊几乎看不清面孔。
他还是第一时间确定了这个人是谁,喉咙紧缩到了一种疼痛的地步,竟然连惊呼声都难以发出。
“姐……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顾化顿时泪如雨下,他将躺在地上的虚弱至极的人抱起来,原本已经养好的脸色现在又变得苍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
他犹如一只愤怒的困兽,颤抖着双手将顾雪扶起来,愤怒在此刻已经冲昏了头脑,但还是强行被自己压制下去。
他首先需要找点吃的给姐姐。
刚想要转身就迎面撞上跟随而来的顾父,他吊儿郎当地站在顾化的身后,事不关己道:“看起来要给她吃口饭了,别给她饿死了。”
听到此言,顾化的胸口剧烈欺负,他现在已经分不出其他心思来对抗顾父了,唯一的想法就是给顾雪找到吃的。
一边找着一边又不由恐惧,劈天盖地的愧疚差点将他淹没。
他在学校的时候依旧保持着两三天就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起初顾雪还会接她的电话,可越到后面她就越搪塞他,甚至拒接她的电话,放假的前几天他还忧心该怎么跟她道歉,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不是不接她的电话,而是根本就没有能力接!
他无法想象这几天来她被关在柴房中过着怎样的日子。
等他拿着一些饼干再次来到柴房的时候,顾父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化浑身颤抖着,开始晕头转向,极致的愤怒与恐惧侵蚀着他的心神。
江淮渺在他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她不知道她这次晕死过去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她终于等来了她唯一的生机。
这几天她不是没有想过自救,可是顾家夫妻实在是太谨慎了,他们对外谎称她为了准备嫁人要呆在家里,对她不仅把她捆得严严实实,还好几天不给她吃饭,就是为了防止她再一次逃跑。
现在饿得甚至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强睁着眼睛向顾化投去求助的目光。
可是他这个废物,因为手抖连食物都喂不进她的嘴里。
他快要急哭了,嘴上不停地道歉:“姐,对不起!对不起……”
“要不是我他们就不会想着把你嫁出去换彩礼给我娶老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出生的,对不起!”
江淮渺直直看着他,除此之外她也做不了什么,只是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轰然瓦解。
沉重的,酸涩的。
顾化忙里忙外了好一会,给江淮渺喂了水后又着手帮她擦身体。
江淮渺背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任由他摆动她的身体,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了,只要能让自己好受一些这样她还算能接受。
反倒是顾化一直沉默地流着眼泪,时不时就有泪滴在她的手背上,让人烦不胜烦。
她只得睁开眼,哑着声音道:“别哭了,好烦。”
顾化还以为是自己哭出了声音,当即噤声,可是眼泪却愈发的汹涌。
“都让你别哭了!”江淮渺瞪着他。
可越是不让他哭他就哭得越凶,到最后连声音都压制不住,彻底发了出来。
“姐姐……可使我忍不住呀,我一想到你被关在这里关了几天我就好难过……我想出去把他们都杀了,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我们逃好不好?”他停了片刻,又摇摇头道,“不,不,姐姐你一个人逃,我有钱……都给你,我帮你逃走……”
一大段带着哽咽的话断断续续被他说完,他整个人都好像要厥过去了,呼吸困难,仿佛把平生的泪水都用在了此刻。
江淮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情绪向来有传染力,不一会儿也连带着她眼眶通红。
自从她恢复记忆以后,她就不断说服自己他是罪人的儿子,自己不应该也不允许对他有什么优待。
不然,不仅是在背叛吃了这么多年苦的自己,也是在背叛远在他方的父母。
可是她知道,他从小就很独特,独特到不像是顾家的小孩,他生来就爱她。
哪怕她再不愿意承认,可当小时候的自己掐住他的脖子想要让他死,后来他还能笑脸对她相迎,当小时候的她冷落了他将近5年,他依旧坚持不懈时,她就算在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她被他打动了。
无可否认的是,在这偏远的村庄当中,她唯受过邹叔和他两个人的爱。
她本是不缺爱的,可在这什么都贫瘠的地方,这样没有缘由的爱才能让她触动,让她放下多年来的偏见彻底接纳他……
可是随着亲缘关系的消散,她也不能确定这份爱能够持续多久。
江淮渺突然意识到,或许这么多天的冷落并不是对他的恨意,而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