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七十五年,昌宁府算是风调雨顺的一年,但朝廷却增收了一成赋税。楚枫通过这一年的邸报看出端倪:永隆朝这些年国运不济,四方灾祸不断,北方草原虽未大举侵犯,但骚扰频频。加之皇帝年迈昏聩,朝中官员多是世家出身,结党营私已成常态。
这一年,夏初和刘长青带人在后山开垦出十几亩药田,找于富购置常用药种药苗栽种。
楚枫安排人又在后山凿出三个山洞,平日由张顺和王贵上山照看药材。从土匪手中缴获的两匹马太过显眼,不敢用于送货,便上山下山驮东西用,顺便也让家中孩子们练习骑术。
这一年还有两件喜事,悦哥儿给老五生了个儿子,因为孕期养得太好,孩子太大差点难产,还是夏初去帮忙扎针催生,才有惊无险。
梁老夫郎见是个大胖小子,喜得当场跪地念佛,连包裹孩子都顾不上,所以夏初还是第一个抱了孩子,梁老夫郎见悦哥儿一举得男,也就没有在意这些,还给孩子取名“王平安”。
另一桩是朝霞有喜。杨老头整日乐得合不拢嘴,特意让杨正先带着媳妇回杨柳村给杨老太上坟报喜。杨正先发现坟前有烧纸痕迹,只当是春秀来祭拜过,便未多想。
夏初的医术在这一年声名远播,附近村子的妇人夫郎常来找他诊脉开方,遇难产的也来求助。有时深夜出诊,楚枫便不辞辛劳的亲自赶车陪着一起。这样夫唱夫随,渐渐在十里八乡传为佳话。
黄兴这年从七品总旗升任从六品试百户。楚枫也是靠着他的关系,才能购买到那么多做酱料需要的盐。
这年六月杏熟时,夏至背回满满一筐,楚枫和夏初嫌酸要蘸糖吃,玉哥儿和小逸则熬成杏酱,唯独李老太空口连吃好几个。
这年送货队伍新添了孙奇。楚枫原打算让这人帮刘长青制药的,但接触下来发现他机灵懂事、善于交际,便改派去送货。自此,夏家的酱料和咸鸭蛋销路大开,昌宁府数县的酒楼杂货铺都能见到。
随着酱料销量激增,炒酱的活计交给了春秀母子。十四岁的玉哥儿虽不再整日与麦苗玩耍,但那又怂又手欠的性子没改,是家里唯一常被罚跪的孩子。
这一年,十湾村与石家村收入增长两三成,许多人家盖起青砖瓦房,成为三江镇有名的富村。两村小伙说亲都容易许多,连周富也娶上了媳妇。唯独沈三巧和王红花两家,依旧不见起色。
值得一提的是,因十湾村辣椒蒜头供不应求,石家村今年也开始大面积种植这些作物。
小逸将收货的桌子摆在老夏家院外,桌上放着一叠纸、一支笔、一方砚台,还有一个装碎银铜板的木盒。
称重的柏哥儿报个数,她便在纸上记下几笔,再给人结算银钱,俨然一副大掌柜的模样。
石家村来卖货的人见了,心里暗自嘀咕:“这真是石绍阳家的闺女?”
王红花背着鸭蛋和辣椒来卖,见收货记账的是小逸,便笑着套近乎:“春燕啊,你现在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穿得也体面,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
小逸听到她叫出那个很久没听过的名字,头也不抬冷声道:“称重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别耽误大家时间。”
王红花讨了个没趣,却不好发作,只得将背篓递给柏哥儿。柏哥儿照例检查辣椒品质,王红花却突然在他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小哥儿怎么回事?有什么好翻的?我和这家可是亲戚!老五知道吧?那是我男人的兄弟,杨春秀也是我妯娌,我还能拿次品来糊弄不成?”
柏哥儿被打得发懵,捂着手看向小逸。小逸直接道:“大婶,要是不卖我们就叫下一位了。”说着就要招呼后面的人。
王红花连忙道:“卖!我大老远背来的,自是要卖的!”
小逸转头对柏哥儿道:“柏阿哥,把筐里的倒出来称。”
“好。”柏哥儿将辣椒全倒出来,藏在下面的虫蛀次品顿时暴露无遗。
小逸瞥了一眼:“这样的不收。”
王红花急了:“哎呀,我背了一路呢!就是几个没挑仔细,我这就拣出来。”说着把几个明显虫蛀的捡出来扔在地上。
“说了不收!”小逸语气坚决。
“别呀,”王红花赔着笑脸,“春燕,都是自家人,你通融一下。大婶下次一定仔细挑。”
小逸抬眼看她:“再纠缠,以后你家的货我们永远不收!”
王红花心里早骂了千百遍,脸上却堆着笑:“那...那一斤少算一文钱总行吧?我天没亮就起来摘......”
小逸头也不抬:“下一个!”
后面的人刚上前,王红花就挤开对方,把背篓往柏哥儿面前推:“小哥儿,我家的还没称呢!”
被撞开的人知道两家沾亲,忍着没吭声。柏哥儿却不肯接:“说了你家的不收!”
“你个帮工的横什么横?”王红花不敢跟小逸吵,对柏哥儿却毫不客气,“信不信我让楚小子开了你?”
十五岁的柏哥儿寄人篱下,本就有些自卑,如今被这么一吼顿时红了眼眶。小逸“啪”地把毛笔拍在桌上,挡在柏哥儿面前:“大婶好大的威风!要不要请我大哥出来,看他给不给你这个脸?”
排队的人群哄笑起来,有人搭腔:“对,请楚老板出来,咱们正好当面道谢。”
“绍一家的,三叔公早说过,卖给楚小子的货要实在,你这是一句没听进去啊?”
“口口声声说是亲戚,倒专会以次充好,尽坑自己人是吧?”
......
王红花本想仗着亲戚关系占便宜,没成想小逸这般较真,不仅拒收还让她当众出丑。她只得背着货灰溜溜走了,连那筐鸭蛋都没卖成。
回到石家村,路过沈三巧家时,她朝门口狠狠啐了一口,故意高声骂道:“贱人生贱种,没一个好东西!”
院里的沈三巧还没开门就骂回来:"你王家才都是下作货!老的勾搭寡妇,小的不会下蛋,专会骗婚骗彩礼!"
屋里的王胖丫不敢吱声,门外的王红花却骂得更响:“缺德玩意儿!你倒是会下蛋,下个大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小小年纪就被窑姐儿掏空了身子,下个小的冷心冷肺,六亲不认!”
沈三巧打开院门出来,手上还拿着扫帚,见到门口的王红花,手上扫帚就直接往人身上招呼,嘴里还骂道:“发你娘的神经,老娘没找你闹,你还敢找上门,我让你编排我大儿,我让你胡说...”
王红花一肚子气正没地方撒,干脆放下东西就跟沈三巧打在了一起,村里人见怪不怪,连个上前拉架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石绍一和石绍阳出来,才将两人分开,王红花一篮子鸭蛋碎了,辣椒也撒了一地。沈三巧脸被抓花了,头发被抓掉一把。
石绍阳拉着沈三巧回屋,气道:“你成天跟她干架作甚?有那个力气去地里扯扯草不行吗?地里草比庄稼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