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砚钦身前悬浮的泛红经卷浮现出昙华藏书楼的倒影。
宋姜姜的血渗入《天纲卷》,在残页上勾勒出“癸酉→甲戌”的命盘转换。
刹那间,两人如同被吸入古籍的墨字虫洞之中。
待天旋地转的失重感消失时,他们正从散发着霉味的贝叶经堆里狼狈起身。
“你这隔空传送的转场不太华丽。”宋姜姜嘀咕。
“你回去的话可以选择步行,也不远,翻过三四座山头就到了。”季砚钦淡淡回应。
四周千年古银杏树环绕,藏书楼的残破楼体正悬浮在半空中,被倒流的香火托举着。
因被盗走而只剩虚影的《伽蓝经》残页化作点点金蝶,引路般萦绕着青石佛头盘旋。
石雕双目泣血,在虚空中凝结成半透明的结界。
这里正是伽蓝寺最隐秘的存在——传说中能扭转因果的昙华藏书楼。
九重经幢倒插在腐沼之中,旧绿瓦当淌下沥青般浓稠的液体。
那液体落地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铮鸣,溅起的珠玑在半空凝成线条狰狞的梵文。
宋姜姜的软缎绣鞋刚踏上石阶,整座山门突然发出朽木断裂的哀鸣,四十五度倾塌的瞬间,无数裹着霉斑的泛黄经卷从塔顶砸落。
“当心!”
季砚钦指尖甩出暗金丝捆住她的手腕,猛地拽向自己心口。
他的广袖振起玄色涟漪,暗金鎏金丝在月光下流转着梵文微芒。
丝线游走间在宋姜姜皮肤上勾画出护身咒,鎏金咒纹顺着血脉蔓至腕间血契。
腐坏的经书擦着她发鬓坠落,撞上青铜地砖,攒起幽绿磷火。
火舌里浮出女帝头戴毗卢冠的残影,十二旒玉藻灼烧着他们的视线。
“武周的伪经,”季砚钦耳后的青筋暴起,罗盘迸出的火星子烧穿袖口,“沾一滴墨,蚀骨销魂。”
宋姜姜踉跄间抓住银杏枯枝,虬结的树根正渗出金粉与脓血交融的黏液。
季砚钦反手抽出骨刀,剜向树干,一枚肿胀的白果坠地炸开,青碧汁液泼洒处显化老僧幻象。
那枚剜出的白果滚落成血色舍利,精准嵌入经幢基座兽首的凹陷。
“走。”季砚钦碾碎指尖残留的果浆,琥珀色药雾笼罩了二人。
“白果药效能撑半个时辰,足够找到《伽蓝经》。”
经幢内部是座螺旋上升的旋转经筒铜架,十万八千片经板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铜锈如凝固的血泪。
行走时地面自动浮现梵文,踏过的文字会暂时熄灭,形成移动的留白带。
“你不是说被人偷走了吗?你确定他们把东西放这?”宋姜姜问,这里看起来不像有活物的样子。
修复《天纲卷》时,自己也只做到修复封面、扉页和最开始的几章,对后文可是完全不知情,而且页面破损严重,更别想知道具体内容了。
季砚钦右手食指指尖跳动起幽蓝火焰,映亮经筒夹层:“伽蓝教用信徒的脑髓温养经书,你闻……”他突然掐灭火焰。
浓烈的檀香混着尸臭从头顶浇下。
宋姜姜脊骨窜起寒意。真心要呕了。
“能做到这种地步,《伽蓝经》无异于被他们当作镇教圣经。”季砚钦冷笑。
“要是不见了,有人可比我着急。”
“况且,我能感应到它就在这。”
“你有把握就好……”宋姜姜后背阵阵发凉,攥紧季砚钦的一半广袖,罩住身体。
空荡荡的经幢深处,传来木屐叩击声,由远及近,又蓦然消散。
继续往前走时,身后似乎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人?几个人?能听到忽慢忽快的脚步声,悉悉窣窣带着气音的笑。
宋姜姜后颈汗毛骤然竖起,不敢回头。
黏腻的脚步声再次突兀炸响,像赤足踩过腐烂的帛书,这次“它”离得太近了。
“谁?!”
死寂重新笼罩。
季砚钦腕间的鎏金丝无声缠上她腕骨:“别回头。”
丝线在宋姜姜腕骨缠绕三匝后,末端绽开一朵小花的虚影,花瓣在她脉搏处轻蹭,花蕊输入安定剂。
人似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可当宋姜姜第八次踩到自己的裙摆时,“它”的脚步声再度从背后涌来。这次还有孩童嬉笑贴着耳蜗,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石板的声响。
她攥着季砚钦衣袖的指节发白,猛地瞥见青铜地砖正泛起细密水珠。
“它们……在踩水玩?”这个念头让她毛骨悚然。
腐烂的旃檀香骤然浓烈,一缕湿发垂落在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