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明把车开进派出所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秦叔的师弟看到他们的车停在门口,直接从保卫室走出来了,看来一直等着他们在,这个年轻人三十岁出头年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常月明下车快步走过去和对方握手,对方也上前几步:“我是大高,秦哥让我在这里等你们的。”
常月明欠身:“高哥好,我是小常,这次劳烦您了。”
大高询问:“我们先去吃饭?”
常月明微笑:“我们不饿,你看方便的话,我们先去看看资料?”
大高让保卫室开了大门,常月明把车开了进去。刘岘青下车后,常月明紧紧她的手,跟着大高走进办公室,大高从系统调出资料,打印出来,岘青看到印着妈妈头像的身份证照片的文件时候,眼前模糊一片,常月明赶紧拿了纸巾递到她手里,又重新拿了纸巾帮忙蘸干文件,后面一张文件应该是岘青的舅舅了。
大高看到这些估计应该差不离找到了,他扭头去倒热水给他们,常月明扶着岘青坐下来。岘青想说什么,但是嘴巴被堵住,支吾的什么也说不出,眼泪却一直淌下来。
常月明拍拍她的背,抬头看向大高:“高哥,这次感谢您帮了大忙啊,帮我朋友找到了她妈妈的信息。”
大高搓搓手:“也就是因为嫁去了外地,当时户籍流转还不成熟,在户籍信息全部上线系统的交接期有一些没有及时处理的漏网之鱼。你们也是帮我们核了信息。”
常月明继续问:“高哥,请问朋友外公外婆还住在村里吗?听说小舅舅去外地工作了。”
大高点点头:“我下午专门打给村里问了一下,家中老人还有一位健在,应该是你朋友的外婆,她习惯在村里生活了,不愿意出去住。小舅舅一家常年在外地工作生活,户口还在安县,但是回来的次数少,也就过来回来看看老人。”
常月明表示:“好的,那情况我们差不多知道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高哥和他们走出办公楼,边走边说:“晚上去村里的路不好走,你们晚上吃了饭住在镇上,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村里看外婆。”
高哥在饭桌上和他们讲了很多安县荷村的情况,荷村在安县自古都还算比较富裕的村子,就是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限制了桑蚕丝的交易,很多有技术的年轻人要么读书去了外地,要么带着蚕丝技术去了外地,留下来了老弱病残和凋敝的村庄。
近年又因为桑蚕丝源头的故事,县里引入了外地商人想要寻求发展旅游业,但终究受限于地理位置,项目建设也是断断续续的。安县的大山层层叠叠,想从这望不到出口的大山中间走出去,人力实在是渺小。
常月明趁着去洗手间的空档把晚饭的单买了,最后告别高哥时候,又从后备箱提了烟酒出来作为谢礼奉上,拉扯中他早有一套让对方心悦收下的话术,结束时双方都高高兴兴的暂别了。
岘青晚饭吃得很少,常月明有点后悔今天从车站接到岘青没有铺垫就把她拖来了安县。他把车开到一个开阔的高处,打开了车的天窗,把岘青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一起坐在车后排,看看星空。
岘青躺在常月明的腿上:“原来我的妈妈出生在这里,几十年前她应该也有看过这片星空吧。我找到了我妈妈了,我好想她啊,常月明。”
常月明本来想等岘青找到妈妈了,开开心心的时候,一起把他资格证书通过的消息说出来,连同他想离开禹市,和岘青一起的计划全盘托出,可是当下好像不是个好时机,他轻轻的摸摸岘青的头,抽了纸巾帮她擦掉眼泪。
山里的风比想象的还要尖冷,常月明关了天窗和车窗,打开空调,他看岘青心情平复了一些,就准备去前排开车找酒店晚上先住下来,明天找大高一起去荷村看看外婆。
岘青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常月明温柔的调好温度想要去主驾驶开车:“岘青,我们找酒店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和高哥去村里。”
岘青不说话抱更紧一些,他摸摸她头发:“岘青,听话。”怀里的小人儿突然发力爬了上来,贴上他的嘴巴。
常月明轻轻推开岘青:“岘青,我要的不是这个,你知道,不是现在这种。”
岘青小小声:“我自己想…要的。”后面两个字虽然迟疑但是坚定,车里安静,像是贴着常月明耳边说出来的。
岘青特别想留住一些东西,纸上是她留不住的妈妈,而眼前的人也会像妈妈一样很快变成回忆,甚至模糊不清的回忆,他的声音,他的气味,都会和妈妈一样宛若流水一样流过,什么也不会留给她。想到这些如水的流逝,她一定要抓住什么,抓住什么是什么,心口那股失去的空洞和苦涩的风盘旋上来好像要把她吞掉,她失控得扒拉着常月明的衣服。
常月明按住她的手,他紧紧抱住刘岘青:“岘青,我在这里,你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
岘青颤抖的手停了下来:“常月明,可是我们都会分开的,我好怕你也和妈妈一样永远离开我。”
常月明捧着岘青的脸:“不会的,我永远都在。我不会离开你的,岘青。”两张湿润的脸贴在一起,常月明亲了亲岘青哭湿的眼睛,他的手护着岘青的脖子,岘青伸手摘了常月明的眼镜插在后排杯架里,她轻轻的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他迎过来一阵用力的回吻,两人都觉得身上的衣物缠得人气闷,没有了这些包裹,车仿佛融进了安县这连上的黑峻里,外面是呼啸的山风,风不在平原里狂奔,就这么奋力穿行在山间,一山连着一山,那些阻隔只是让山下一次更用力的一往无前。
岘青被抽去了力气,常月明托着她,她在起伏里闭上眼睛好像那天晚上靠在常月明的背上凌空飞起的样子,她不由自主发出声音,她没有不快乐。两个人身体里仿佛有更庞大的存在使劲儿往外挣脱出来,在他们每次靠近都会抽离出来一些,常月明带了一丝清醒免得岘青落在硬物上,他力竭后抱紧岘青压在自己身上,躺在后排座位了。
他躺了几秒后,半支着身体把毛外套拉过来给岘青盖住,重新躺下来。岘青软泥一样,常月明拉掉防护找了垃圾袋扔进去,他抽了湿巾简单清理了一下,就套好了衣服。他拿了热水,喂了岘青几口,帮她清理了一下后,整理洋娃娃一样给她穿了衣服。
他的车后排是可以推平的,但是刚刚并没有时间和清醒的头脑去做这些。常月明让岘青枕着自己的胳膊,一起重新躺平下来。
常月明哑着嗓子:“一会儿我们还是去找个酒店,你要好好休息一下。”
岘青摇摇头:“我不想动,常月明,可不可以哪儿都不去。”
常月明哄小孩一样:“酒店有热水还是会舒服很多,好不好,岘青,听话。”岘青不知道自己回复了什么,常月明再凑过去听她,她已经太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