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李曾的生日。
老太太心里头惦记着这个日子,早上做了一碗长寿面,面汤油亮飘着葱花,细白的面条上头卧了一个光溜的鸡蛋。
这算是李曾过生日那一天的惯例了,早上一碗长寿面,中午再由老太太炒几个好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个饭。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李曾吃面,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菜,奶奶一会儿去菜市场。”
李曾吸溜面条,腮帮子鼓着一动一动的,“蛋炒饭。”
“就一个蛋炒饭啊?”老太太失笑,“糖醋排骨呢,或者红烧肉?”
李曾夹起荷包蛋咬了口,还是个溏心的,金黄的蛋液汨汨流下来,她赶紧一口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不吃,就想吃蛋炒饭。”
“你给奶奶省钱啊?”老太太扯了张纸给她擦了擦嘴。
李曾囫囵咽下嘴里的鸡蛋,说:“那可真是你想多了。”
“行,蛋炒饭就蛋炒饭,保准比你爸炒得还好吃。”
老太太十点半就要去上班,李志勇出事那会她想请一个星期的假,那餐馆老板不让,说要么就请三天要么就别干了。
餐馆不久前被转让,这新老板有心想让自家亲戚过来帮忙做事,正愁没什么借口将这些老员工撵走。
老太太不得已,只得结清工资走人,这段时间又找了个火锅店上班,不仅要配菜还要洗碗洗锅,每每回来时都带着一身油腻的火锅味。
炒了一锅粒粒分明,点缀着胡萝卜丁火腿肠粒蛋花和葱花的蛋炒饭,老太太匆匆往火锅店赶。
家里又只剩李曾一人,早上吃得饱,这会儿也不太饿,她便没急着吃。
她坐在书桌前撑着脑袋,在这个意义稍微显得有那么一丝特殊的日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李志勇,顺带延申了一下又想到了霸占她妈这个名头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小时候会疑惑会怨恨,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就只剩下好奇。
好奇也很淡,就像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意识到,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不那么重要的,生下她又抛弃她的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所以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了吗,她会偶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吗。
大概是不会的吧。
毕竟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外面的铁门响起沉缓的敲门声,拢共敲了三下就停了。
李曾叹了口气,拍了拍脸颊把这些糟糕的念头踢出脑海,她没打算去开门,估计是上门推销的。
于是铁门又被敲了三声,伴随着清冽的叫她名字的人声。
李曾听着熟悉的声音愣了愣,掀开窗帘隔着防护栏探头看去,无端生出几分心慌。
他怎么来了,来祝她生日快乐的?
李曾踌躇着,深呼吸几个回合后,一脸冷漠地起身出去开门。
她将铁门开了一道小缝,只露出半张脸,先发制人地问:“有事?”
“嗯,”方时晏点点头,“有事。”
“有事说。”
方时晏刚张口,想起什么顿了顿,“进去说吧。”
李曾保持这个姿势不变,“就在这说。”
方时晏叹了口气,“你确定要在这听我念五千字检讨吗。”
李曾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她咬住嘴里的软肉忍住笑,堪堪维持住冷淡的表情,“你念我就一定要听吗?”
说完又有些懊恼,这话也忒难圆场了。
方时晏想了想,诚恳地摇摇头。
李曾干巴巴地说:“哦,那你回去吧。”
她作势就要把门关上,方时晏情急之下赶紧伸脚卡住铁门。
“等等!”他把一直背在身后的蛋糕拿出来递过来,“祝你生日快乐。”
李曾看着他手里提溜着的蛋糕微怔。
老式的粉红奶油花束,外圈的奶油裱花简约,一看就出自十字街那家老式蛋糕店。
这几年各家连锁蛋糕店层出不穷,蛋糕款式也愈发精致,可李志勇从不去这些连锁店,他喜欢在这家老式蛋糕店给李曾买生日蛋糕,几乎每一年都是如出一辙的奶油花蛋糕。
她还以为从今年开始就再也吃不上这家的蛋糕了。
“谢谢。”李曾吸了吸鼻子,瓮声接过蛋糕。
方时晏忽然抬眸和她对视,乌黑透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李曾——”
他酝酿着缓缓开口:“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如果你想吃蛋糕,我在吃完饭后还有余钱给你买蛋糕,你会很开心,可是如果我拿着我仅剩的只能吃饭的钱为了给你买蛋糕而饿肚子,你会觉得愧疚,而且我应该相信你有能力自己买蛋糕,”他顿了顿,“你知道的,自从我妈生病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学医。所以不管是去华高还是区一中,结果都不会变,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考上医科大。”
李曾忽地有些想哭。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和方时晏绝交,他们互相陪在彼此的身边十来年,她舍不得也放不。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让方时晏知道,他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才是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