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死一般的寂静。
凝涩的空气中只能听到血湖中央,树根汲取液体潺潺而细微的声响。
这个场景单拎任何一个都是很血腥的,而将这里的所有元素组合在一起后由于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空间,一时间竟也做不出什么反应。
三人对视了几眼,宫永城大着胆子往血湖中心走了两步,水声听得蓝周头皮一紧。
偌大的洞穴把所有声音都吸收掉,看不到顶的空旷让蓝周有一种被神俯瞰着的错觉。在俯瞰人间的神面前,他们三个只是渺小的蝼蚁。出乎意料的是宫永城一路走到树根旁边都没有什么异状出现。
在这种情景下,噤声就是共识。即便如此在看到宫永城试探着想触碰一下树根的时候蓝周依旧着急地差点吼出来。
宫永城像是读了蓝周的心一样踩着节拍转头对他弯了弯嘴角。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笑,脸色还是紧绷的,下一秒宫永城直接化指为刃削下了一块树根,躲闪不及间被一包血糊在脸上,忽略一切将树根抓在手里往岸边跑。
转身的一瞬间,树根上的人舌便极速伸长,几乎是漫天的剑雨要落到宫永城身上。他没有回头也能随着距离和速度变换身形,硬生生躲过了这一场几乎是注定的受伤。
血湖边缘其实并不陡峭,蓝周却好像失了智一般竭力想给宫永城伸一只手,直到最终握上那只手时,蓝周才意识到自己连手指都在发抖,另一只手被卜姗牢牢抓住才没直接冲进湖里。
鲜红的舌头被拉到极致,薄弱的地方因为供血不足已经开始泛白,好歹堪堪在血湖边缘停下,不甘地甩了两下之后慢慢退回去。蓝周把宫永城压在地上,极惊怒之下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不要命了!!”
宫永城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脸色竟也没多大变化。相比之下,在生死线走了一遭的宫永城明显更冷静一点,把手里攥的树皮递给蓝周:“我知道这东西有用,我给你拿回来了。”
说这东西有用并不是宫永城瞎猜的,过来的路上蓝周就时不时往血湖里瞟,再结合选路口的时候蓝周的说法,原因其实不难猜——他肯定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宫永城知道自己直说要做这种事情蓝周肯定不同意,没多犹豫就决定以身试险。本想着好歹有结果,谁知蓝周余怒未消,又是一巴掌:“我问你话呢别给我扯东扯西的,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洞穴里的湿冷让蓝周暴怒之下的脸红也没能持续很久,这时候看过去已经是比平常更不自然的白。蓝周深吸一口气,手指止不住的痉挛,手心沾上的宫永城脸上的血衬得他皮肤更加白,幽黑的洞穴里更镀上了一层白光。
刚刚的痉挛是紧张,而现在的痉挛是生气,和别的什么。
“你要是不要命,可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东西你给我先上去蹚雷,我让你炸个爽。”
宫永城终于反应过来,这种不正常的暴怒明显是违背了蓝周一贯的作风的,事已至此他只好先认错:“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这句话又不知道踩到蓝周哪根神经,宫永城眼睁睁看着他眼皮一抬:“对不起吗?那你错哪了?”
啊欧,超纲了。
卜姗在一旁简直没眼看,把两个伤风败俗的大人拉起来说正事。
实际上宫永城说的没错,蓝周时不时看河里的确是因为——他看到了和当初招待他们的妇人身上一样的橙红色光晕,一段一段的,很难让人忽视。
这种知道自己看见的活生生的人其实是一具行尸走肉的滋味实在是太微妙了,卜姗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感提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蓝周强压着怒火已经很久了,明明早就应该入土为安的人,污染源却将他们遗留在人世的最后一点东西拿来役使,不择手段地用已死之人的躯壳活在人世,实在是......
那是一声很轻的“上”,卜姗应声而出的藤条却是裹挟着暴戾的风,缠住粗壮的根结,紧接着用力往两边拽。
与此同时,蓝周反手抽出一直放在靴子里的手枪,对准两条根中间的薄弱处开枪,几秒间就清空弹匣,而那里也如蓝周预想,深黑的血水喷涌而出直上洞顶。
蓝周一步步往伤口处走去,血落在他身上也丝毫不躲闪,手心处慢慢转动出现的橙色旋涡和血湖中流淌光团的如出一辙。
也还是有不一样的。
血水中的橙色光团已经被无数遍稀释过,而蓝周手里的漩涡越转越大,越转越快。
那是至精至纯的力量。
在漫天的血水中,蓝周似乎听到了无数个不同声音混合而成的哭喊。终于获得自由的灵魂,连哭泣都是震耳欲聋的。普通人的魂魄压根承受不了这么猛烈的撞击,而蓝周逆着无数向上奔涌的灵魂,身形没有晃动过一丝一毫。
他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漩涡直直砸到破口中心:“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