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看着像是通宵了?”周玉林有些迟疑地问。
“有点失眠。”我老实交代。
“你还会失眠?”周玉林一脸不信,“你从小到大不管到了哪儿,沾到枕头就睡,你不会到这个紧要关头还在通宵打游戏吧?”
“真没有,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舅舅?”我反问。
“我看你最近做事挺没分寸的。”周玉林教训完,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我真的不建议你突然换环境,你没住过宿舍,需要时间适应,等你适应完,说不定高考都结束了。”
我也正色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真的没这么夸张,你也说了我沾到枕头就睡,住校对我而言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所以我应该不需要时间适应。”
我说完,为了彻底打消周玉林的疑虑,又尽量认真地保证道:“而且我想得很清楚,于公于私住校对我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不是我一时脑热做出的决定,总之,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舅舅,请你相信我。”
“行吧。”周玉林看了眼时间,“你先回去上课,中午来找我。”
“好。”我笑道,“舅舅,还得是——”
“恭维的话就免了。”周玉林挥了挥手,示意我赶紧滚蛋。
“那我先走了,周老师。”我出了办公室,老老实实地替周玉林把门关上,赶在上课铃声结束前小跑着回到教室。
顾怀悯第二堂课快下课的时候才回来,那时后门关着,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计算前天那张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步,马上就要得出结论,教室里鸦雀无声,顾怀悯走到前门门口,敲了敲门板,不轻不重地说了声报告。
数学老师快速地回头看了顾怀悯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继续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计算,大概不到一秒,当顾怀悯从他身后经过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顾怀悯?”数学老师疑惑地喊了声。
顾怀悯停下脚步,站在讲台前静候发落。
数学老师上下扫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及时掉转了话头,“没事,回你的座位去吧。”
顾怀悯点了点头,转身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
教室里不少同学的视线都从黑板转移到顾怀悯身上,我听到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具体在说什么我没听清,但一看就知道是在议论顾怀悯。
大概还有我。
因为他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时不时看我和顾怀悯两眼。
顾怀悯是不会有什么反应了,淡定得很。
我则在那些人看过来的时候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顾怀悯走到一半,下课铃响了。
那些人议论的声音一下子变大了。
我依稀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怎么回事啊…他们俩…真的是…该不会…上次…贺诗…”
我没忍住看向贺诗,他也正往我们这边看,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从不爽变成嫌恶,见我看他,他不屑地皱着眉收回了眼神。
这时顾怀悯已经走到我面前,我这才注意到,我那身衣服穿在顾怀悯身上竟然意外地合适,好像就是他自己的衣服一样。
同样的衣服在不同的人身上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很难形容,非要说的话,这套衣服穿在我身很稀松平常,但穿在顾怀悯身上立马显得很贵气。
我生平第一次对一套衣服产生了惭愧的情绪,不好意思,是我拉低了你们的档次。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顾怀悯没有立刻回座位,他站在过道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可能是因为刚输完液,他的手有点冰。
我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顾怀悯的手立马跟着贴了上来。
那阵议论声瞬间更大了。
但顾怀悯好像没听见。
“温度一点都没降。”顾怀悯皱着眉说。
好像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我看着顾怀悯略显苍白的脸,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他从前穿校服的时候长啥样来着?
咚的一声,顾怀悯弹了下我的脑门,他没怎么用力,但传播声音的介质是我的头骨,所以即便是在嘈杂的课间教室,这一声在我听来也特别明显,那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立马回神了。
然后就听到顾怀悯说,“烧傻了?跟你说话听见没?”
他刚刚说话了吗?我不禁在心里质疑。
“我听见了。”我说。
“……”顾怀悯有点好笑,“那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抬起头,对着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咽了下口水,“我烧傻了。”
前排的两个女生闻言回头看了我们俩一眼,“你俩真的在…在谈啊?”
“啊?”我脑子转得有点慢,“谈什么?”
“谈恋爱啊。”
“……”我下意识看向顾怀悯,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抓着裤管的手显示出他此刻的心情并不轻松,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顾怀悯真的装得很好,如果不是我的观察太过仔细的话,我会认为他觉得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顾怀悯并不反感。
只是有点紧张。
我一团浆糊的脑子花了一点时间,才得出最终的结论。
于是我问那两个女生:“为什么这么问?”
“你们都换衣服穿了,不明显吗?”女生反问。
顾怀悯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然后又不死心似的抬起手看了看袖子。
他竟然才发现吗?怪可爱的,我在心里想。
“喂!”女生不满地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又咋了?”我回过神,反问那两个女生,“你们女生不是也经常换衣服穿吗?”
“啊?”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那两个女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悻悻然把头转了回去。
“沈另蹊承认了!”隔壁组一个我至今不熟的男生突然用气声冲同桌喊道,“他承认了,他承认了!他说那又咋了!”
“……”
谣言就这样当着当事人的面在班里迅速传播了起来。
鄙夷、犀利、探究、八卦、恶意,各种各样的眼神从四面八方传来,寂静无声地落在我和顾怀悯身上。
如果他们的嘴巴可以跟他们的眼睛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就更好了。
我和顾怀悯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和嘲讽。
“你先坐。”我抬了抬下巴,示意顾怀悯先回座位。
“你还在发烧。”顾怀悯站在我面前不肯动。
“我知道,你刚刚说了,我也说了,死不了。”我说。
“你要是把脑子烧坏了就考不上G美了,你高中三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顾怀悯说。
“顾怀悯,”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有人说过你是乌鸦嘴吗?”
顾怀悯顿了下,诚实地回答道:“有。”
“那你赶紧呸一下。”
“……”顾怀悯抿了抿嘴,“呸。”
我:“……”
他怎么这么可爱呀。
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