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转折总是来的很快——英文版的医学知识从眼睛灌进脑海,才半个小时,单念致就想离开了。
不是因为眼睛疼,不是因为累,而是真的一点都看不懂。那么多专业名词,纵然翻译过来,他也不明白这些药物具体指的是什么,那些仪器到底如何去使用。
上学第一天,单念致就受挫了。
沈墨雪劝他别学了,单念致也有些泄气,但他前两天才刚立下flag,现在就反悔太丢人了。
于是他继续去学校,不过之后去都是听计算机专业的课程,这方面他感兴趣,上课的时候一时兴起举手回答了问题,还被教授夸了。
他就这样舔着脸蹭了好几月的大课。
五月春意渐浓,天气非常暖和,路上行人有许多都穿起了短袖,单念致也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出门,他要去邮局拿信。
孙煦晨寄过来的。
这家伙不喜欢使用电子产品,热衷于古朴的联络方式,每个月都会给单念致寄信,天南地北,什么都扯,最后落笔还要问一句单念致安好,仪式感满满。
整点的时候,教堂钟声敲响。
咚——咚——咚——
声音划破周围流动的空气,余韵进了单念致的耳朵。很像心脏在跳动的声音,他曾趴在任故文的胸膛前,听到过这样的震动声。
广场上的白鸽在穹顶盘旋,掠过彩绘玻璃窗,单念致仰头,逆着光看向这一美好的景象,眼前泛起被阳光刺痛的水雾。
单念致只好垂头眨了眨眼睛,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那个走在人群外的人,那个越走越远的人,那个背影,单念致到死也不会忘记。
是他吗?
教堂传来第十一声轰鸣,寂静之后,飞鸽再次散落各地。单念致踉跄着往外走,呼吸逐渐浓重,穿过重重人群,试图追到一个人的身影。
阳光洒落在石砌的回廊上,落下斑驳的阴影,单念致追到转角处,喘着气,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任故文,是你吗?”单念致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于光影错落间,朝他走去。
那人背对着他,听到单念致的呼喊,微微一撇头,却是朝着墙边的小木箱走去,蹲下身,在找着什么。单念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那里有一只绿眼睛的小白猫。
“怎么又跑这里来了?”任故文把小猫抱起来,大手很轻的抚摸它的毛发。
“任故文你喜欢小猫吗,”单念致笑着走过去,欲要伸出手。但下一秒,任故文突然转头,漆黑的目光盯着单念致,深邃的眼眸里像有璀璨的星星一样。单念致说“我好想你”,眼泪滑落脸颊,汇聚成一颗水珠,落在了任故文的肩膀上。
竟然……穿透了……
眼泪落在了干燥的石板地上,被太阳照着,很快消散,只留下干涩的水痕边缘。
单念致低着头,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任故文忽然站起来,抱起小猫,朝巷子出口招手,“找到了!又跑到这里睡懒觉呢!”
任故文的声音很清晰传过来,没费什么力气,单念致就听懂了。单念致碰了碰自己的耳朵,眼神里流露出困惑。
他回头,想看看任故文在和谁说话,然而,未等转头,任故文忽然走近,越来越近……单念致弯唇一笑,感知到什么,问道:“任故文,你是要亲我吗?”
任故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不断的逼近。也许现实中只度过了零点零零零一秒,可单念致却觉得那一刻无比漫长,抬手去拥抱他,却只抱住了暖阳下的空气。
任故文竟然从身体里穿了过去。
单念致想要抓住他,可任故文就像是水里游动的鱼,无论多么多么卖力,都很难碰到他的一片衣角。
白云游动,遮住了太阳,大地上忽然涌现出层层阴霾,单念致眼睁睁的看着任故文随风而逝,最后只剩下这条空荡荡的小巷,他颓然的落下了手。
怅然若失……
原来是幻觉啊!
假的。
单念致望了一眼四周,最终低下了头,余光瞥见地上木箱里的一抹绿光,顿住了脚步。
里面真的有一只绿眼睛的小猫,此刻正炯炯有神的盯着单念致。应当是饿了。单念致摸了摸口袋,找到一包平常喂小武的宠物零食,拆开放到了它面前。小猫试探着闻了闻,放松警惕后,软舌一卷,把小饼干吃下肚。
木箱里铺着旧衣服,稍微凌乱,却不脏,而且小猫戴着昂贵的项圈,应当不是流浪猫。
“我走了,”单念致拍了拍它,对它说。
“加油啊!”
单念致对自己说。
-
晚上十点多,沈墨雪从外面回来,在玄关处换鞋。听到说话声,探头看过去,单念致坐在背对玄关方向的椅子上,看样子是在吃东西。由于味觉还没恢复,单念致每次吃饭都索然无味,吃得很少,所以冰箱里一直存着吃的,他饿了就自己下来找。
沈墨雪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准备说一声“赶快吃完去睡觉”就打算上楼工作,走近,见单念致拿叉子叉了一块水果,转过头,朝旁边的座椅递过去,嘴里还说着,“你尝尝!”
可那椅子上哪有什么人啊。
沈墨雪看着这一幕,觉得诡异至极。
单念致举了一会,把叉子收回,水果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嚼完咽下去,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是很甜。”
这完全不是单念致在自言自语了,而是和另一个人有来有往的对话。沈墨雪忍不住开口,道:“念致,你在……和谁说话?”
听到声音,单念致拿叉子的手忽然顿住,眼神恍惚一阵,望着飘散的光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沈墨雪,道:“妈妈你回来了。”
沈墨雪指了指旁边,询问道:“你刚才——”
单念致眸光闪烁,道:“我问小武吃不吃罐头,他跑太快了,”单念致四处张望,疑惑道,“跑哪去了呢?小武!快过来。”
他一喊,小武迅速从沙发后面跑了过来,耳朵在后面飞着,一跃跳到单念致腿上,小狗很轻,单念致抱着它,给它喂了一块水果罐头。
沈墨雪心中的疑云消散不少,打字道:“晚上别吃太多凉的,在下面坐一会就快上楼吧。”
单念致点了点头,盯着沈墨雪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处,才吐出一口气。要是被沈墨雪知道这样的事情,把他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就再也见不到任故文了。
对不起了,妈妈。
我在这里一点也不开心,还要拖累你,我走了,其实对大家都好。
木偶人想要摆脱控制,要么跳进火海,木偶线化为灰烬,木偶人殇;要么使劲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涯海角,他就会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嘣——”
木偶提线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