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国外的经历肯定不算愉快吧。
或许正如他所说,是危险的。
以前他从不肯跟她说起这些事,直至今日,她才知道她是多么矫情。
如果那几年里,他面临的不止是费家的排斥,还有很多危险,说不定随时都会丧命……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可他一辈子都不联系她。
心中的愧疚又开始泛起涟漪。
她轻轻仰起头,将下巴抵在他胸膛,带着些试探的意味:“小叔,之前那三年,你都呆在赫德罗港吗?”
费理钟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扫视她的脸,眼底暗流涌动。
男人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中朦胧立体,像她见过的素描画,在一片空白中描绘出分明的暗影。
他沉默片刻,忽然低低哑笑:“我真是个罪人。”
他又微微闭眼:“以后这种事不会再有了,一次都不会。”
郑重的,认真的。
她鲜少见他流露出愧疚的表情。
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他直白的情绪,带着些隐忍的痛苦,灵魂在淤泥里疯狂挣扎陷落,舒漾却并没有感觉开心,反而倍感心疼。
心在微微颤抖。
愉悦又酸疼。
原来他也没有彻底放下,原来他也会感到难过。
心中的某处空白忽然像被填补上,盈满充实。
少女环上他的脖子,在男人的脸颊处落下温热潮湿的吻。
不逾矩的,不带任何目的,干净纯洁的吻。
轻轻的吻,像镇定剂般,将男人的情绪迅速抚平。
放在她背上的手微顿,她听见男人的鼻息变得凝重,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抚在她背上的手指捻得有些用力,将她的脊椎骨都压疼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仔细打量着她,从眉眼到嘴鼻,一点点像是要刻入骨髓里般深刻地,细致地,描摹着她的五官,指腹在她下巴处缓慢摩挲,不知想起什么,眼底忽然泛起丝丝笑意:“钟先生见了你,绝对会很喜欢。”
“钟先生是谁?”
“是我的一个恩人,你也可以理解为长辈。”
说起“长辈”两字时,他停顿了几秒,表情似乎有些怪异。
不过只是片刻,转瞬即逝。
费理钟似乎又恢复了那股阴冷,嗤笑着补充道:“他给过我很多帮助,是个很和蔼的老头,按照年龄你得喊他一声爷爷。他只是脸长得凶,不过你完全不用怕他,他可不会像那老家伙一样抽你鞭子。”
似乎只要提起费贺章,费理钟总是不悦的。
可舒漾却觉得他像是在给她打一剂定心针,以委婉的方式安慰她。
心中的喜悦在逐渐蔓延,很快就覆盖了原来的失落。
这种感觉让舒漾意外地想要探索更多,于是她又问:“小叔和他很熟吗?”
费理钟淡笑:“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舒漾惊讶地瞪圆眼,“难道小叔二十年前就去过赫德罗港吗?”
他微微阖眼,意味不明:“嗯。”
却没有多说。
舒漾的瞳孔逐渐睁大。
随后眼底焕发出丝丝亮光,光彩射人。
这是她第一次听费理钟讲自己的事,从前他不肯透露半个字的过去,此刻却轻易脱口而出。
以前即使她反复试探,他总是挑着眉,捏着她的下巴冷声威胁她:“乖,不该问的别问,对你没好处。”
舒漾心中的欢喜快要溢出来了。
他仿佛给她独自开了扇门,让她踏足自己的世界。
她疯狂地想要了解更多,想要知道有关于他的所有事,想要去他去过的地方看看。
不过她很识相地没有多问,而是乖巧地凑到他耳畔,语调软绵绵的:
“小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小叔喜欢的人我也会喜欢的。”
“钟爷爷喜欢什么样的人?”舒漾已经提前开始准备了。
费理钟不为所动,看着怀里不安分的人,将她放在自己腰上乱摸的手捉住:“他就喜欢你这种不听话的。”
“谁说的,我很乖的好嘛!”舒漾不服气地撅起嘴,心中却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收敛的不够多,导致他对她持续产生这种不良印象。
费理钟又笑了笑。
眉眼是愉悦的,也是宠溺的。
“那小叔呢,小叔喜欢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
她捏着嗓子,声音尖尖细细,又带着模糊的气音,忸怩地凑在他耳畔轻问。
她没有说我字。
仿佛只是在询问今天天气怎样般寻常。
男人犀利的目光直视过来,与她忐忑的视线撞上。
瞬间,心仿佛被揪起,心跳快得吓人。
她收敛眉眼,不敢看他。
头顶的视线如有实质,像明亮的探照灯般,将她阴暗的心思张扬地无处遁形。
在等待的几秒里,蒸发出腾腾热气,熏得她脸颊绯红。
她的视线到处乱窜,急于找到落脚点才能安放她动荡的心。
于是看见床头柜上,她之前送给费理钟的那束鸢尾花,一直插在花瓶里。
只是此时已经枯萎,干枯的枝桠被风一吹,碎裂成片,掉落在床头柜。
她又支支吾吾开口,低着头胡乱岔开话题:“小叔,你喜欢我送你的鸢尾花吗?”
没有得到回答,回应她的只有头顶愈发凝重的呼吸。
“都喜欢。”
声音沙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