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韫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大野心,袖子都挽起。”
“那你来。”画笔被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好事者好整以暇,在旁边静静看她,“你来画。”
他一定不知道她的过往,所以那些可以对知事者发出的脾气,那些不用说就避开“画画”这一话题的默契,在周陌川这里统统不存在。
他只是在和她逛展览的途中,无意间将画笔递给了她。
一个普通人此刻该如何做呢?大概也是和他一样,在角落里画一只小猫。
可画面明明空了那么多。
留给她的那么多。
刚才所吸收的那股气在此刻涌出,她回头在颜料盘上沾去,而后在画布上一划。
那一笔橙色宛如天边破晓的霞光。
笔再没有停,调色、落笔,步骤尽管生疏很多,但靠摸索记忆里的大半,也能渐渐成型。
那位收拾到一半的工作人员迈步进来,看到一直静静站着的那位男士不好意思冲他笑了笑,食指抵在唇边,向他做了“安静”的手势。
这才又想起今天馆长叮嘱的,今天会晚到的特殊客人。花了大价钱付了三倍加班工资,要求仅是让他们延迟一小时关门。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走之前看到那位的黑衬衣上溅了不少油墨,而主笔的那位女士,白裙子上也沾了不少彩点,但谁也没察觉,各有各的专注。
没像过去那般斟酌颜色,几乎是一股脑就往画布上下笔,所以颜色也冲击着视觉,将激动的心反哺,一步步地推动着心跳。
扑通、扑通。
最后收束时累得几乎要站不稳,手被搀住才稳住脚步,她将笔撂到一边,随后沉重地呼了一口气。
“我歇一歇。”她抬腿就往房间外走去,坐在靠近房间的长椅上。
周陌川看着陶知韫落进影子里,心口起伏不定,手压在胸口浓重地呼吸,想要平静下来。
回头看,那张大画布上画着破晓时分的春山湖,以及在朝阳下张开双臂奔跑的男人。
是刚才的场景,只不过把日落换成了日出。
这一次,他终于是画中人。
远处,经历过一番磨砺的创作者低垂着头,背脊微微下沉,两手撑起,像一只栖息的蝴蝶。
他轻轻走过去,单膝跪地,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看她。
“还好吗?”
虚焦的目光终于聚集,定在面前人的身上,陶知韫扯了扯嘴角,勉强微笑,“还好。”
“画很漂亮。”他抬手,像怕弄破一件瓷器一般轻轻地、轻轻地擦去她眼下的泪,“很有生命力。”
他的手被养护得极好,指尖细腻,但在刮过她眼下时,她还是不自觉地感觉到了一阵痒。
颤动了一下,然后僵住。
顶光被房梁分割,她落在阴暗处,那道泾渭分明的线落在两人之间。
可以清晰地看到光是如何温柔地打下来,在他眼中汇成星辰。
她爱人多年,怎么会看不清这样的眼神。
专注的、仿佛这世界都只剩了一人。
于是陶知韫又不自觉地抬起手,在要覆住那双眼时被拦,手腕被牢牢抓住,听到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盖住我的眼睛,我也还记得你画的是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摇摇头,手动了一下,没能挣脱,“那你把眼睛闭上。”
本来以为还要再僵持一刻,却不想他真的乖乖闭上了眼睛,但手却还是不肯松开。
陶知韫顾不上手腕幻觉般的灼烫,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开口——
“周陌川,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