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人是自己多年的伴读,曾一度朝夕相处,萧贞观自以为是了解姜见玥的,了解她的傲气,了解她的心性,了解她的抱负,然而此刻,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太了解她了。
“阿玥,你倒是,越来越像御史台那些人了。”萧贞观低头抓了布老虎一把,掩盖了嘴角溢出的一丝苦笑。
她以为阿玥会永远站在她这一侧,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侧,原来也不是。
当她成了君,身边无论的从前待她如何,而今都是臣。
不对,或许也不是。
有一个人,表面为臣,其实,骨子里压根不拿她当一回事,也算是始终如一了。
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出了太极宫,绛音立刻抱着厚厚的披风迎上来,“县主该入宫后再脱下的,”触到姜见玥冰冷的双手,她急忙将披风掩紧了些,“县主请快些登车吧,外头寒。”
姜见玥将手中的暖炉塞到绛音手中,“哪里就冷了,还揣着阁暖炉呢。”
“可是县主的手……”
“走吧,”姜见玥扶着绛音钻入马车中,一落座,就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绛音见状也不好问什么,静静地陪在一侧。
马车中暖和,姜见玥渐渐从数九寒天的冷冽中恢复过来。
太冷了,可是外头再冷,都比不上陛下在她离去前看她的那一眼冷。
她不是猜不到陛下会是何反应。
依然还是说了。
陛下说皇城之中不自由,可是天下又有几人是真正自由的,人人皆有束缚。
就这般想着想着,马车忽然停下了。
姜见玥睁开双眸问道,“到了?”
“县主,赶巧啊,能不能借你马车的方寸之地驱驱寒?”
“县主,是姜寺丞。”绛音听音识人,肯定道。
赶巧?怕不是听说她从楚州归来,专程在此处拦她。
“上来吧。”姜见玥往一侧挪了挪,给姜见黎腾了个位置。
姜见黎弓着身转进来,门开时一阵冷意灌入车中,姜见玥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对不住了县主,”姜见黎解开罩袍坐在绛音的对面,“待回去臣赔您一壶姜汤。”
“还未恭喜姜寺丞高升。”
姜见玥丢过去一个暖炉,姜见黎看也不看地接住,“雪中送炭,县主这份贺礼十分合臣的心意,多谢县主了!”
“你真是,”姜见玥转头问绛音,“这人是不是不要脸?本县主借她一个暖炉,她却三言两语诓了去!”
“那待会儿回到王府,臣再给县主置办一桌接风宴?”
“哦?你自己做的?”
“也可,只是臣的手艺比不上府中大厨,县主若不嫌粗陋,臣悉听尊便。”姜见黎今日态度格外好,引得姜见玥下意识警觉起来,“你究竟从何处来的?怎不去万作园?”
“臣自从回来,天天都待在万作园,可臣如今不死升官了嘛,虽主管万作园,却也并非只专管万作园之事,时不时地得回皇城述个职,给少卿打打下手什么的,否则少卿该指责臣光拿俸禄不干活了。”
姜见玥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神色,“你从皇城出来?跟在本县主马车后头这么久,怎么才想起来拦车?你不会一开始就没想在本县主面前出现,冷得不行了才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姜见黎大言不惭道,“县主,难得糊涂,您又何必想得那么仔细呢。”
“绛音!”姜见玥冷硬地吩咐,“将人给本县主扔下马车去!”
“哎,”姜见黎见好就收,连连求饶,“县主大人大量,何必同下臣一般见识,臣也是有苦衷,您是面圣后从勤政殿出来的,陛下让吴大监一直将您送到皇城外,臣这也不敢凑上前啊,”姜见黎双手一摊,叹息了一声,“臣回京那日不知怎么的得罪了陛下,可不敢让她想起臣。”
“你得罪了陛下?”
“县主莫急,不是什么大事,”姜见黎笑得洒脱,“臣得罪陛下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哪回不能全身而退?”
“是吗?”姜见玥话中有话,“那是陛下宽仁,而旁人可没有陛下的宽仁,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