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贞观今日很高兴,或者说,从看清姜见黎所献走马灯上的春景时,连日来的郁结之气便一扫而空。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东西。
那日她兴之所至去了东市,又悄悄隐在东市一角所窥探到的,那个被姜见黎小心谨慎地提在手中的东西,是献给她的。
黄灿灿的缠花,花形同姜见黎曾送予她的那枚缠花一般无二,当时她看到这种花被姜见黎递给了另一个人,心中说不出的憋闷与愤怒。
她是天子,天子所得就该是独一无二的,既给了她,又怎能用这样的东西取悦他人?这令她堂堂大晋天子的颜面何存?
好在不是给别人的,就是给她的,姜见黎提前许久给她准备了这样一盏灯,她由衷感到欣慰,天子的颜面,算是保住了。
“贞观?”太上皇唤了两声,萧贞观都恍若未觉,盯着殿中某处露出神秘莫测的笑,第三此再唤,声音就有些冷了。
“阿耶?”萧贞观回过神来问,“阿耶唤儿所为何事?”
苏后无奈地摇头,“吾儿今日莫不是酒饮多了,你阿耶问你,阿徽的这盏鹊灯做得如何?”
“雀灯?哦?”萧贞观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接过青菡奉上的灯,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雀灯,而是鹊灯,笑意立时便有些僵。
“魏娘子亲手做的?”萧贞观问。
魏延徽往萧贞观处测了侧身,低头回道,“是臣女亲手所做,臣女不擅制灯,着实简陋了些,比不得……请陛下您不要见怪才好。”
“怎会,一盏灯,最重要的是心意,”萧贞观拨了拨鹊灯的尾巴又问,“不知魏娘子为何会想要将灯做成鹊灯呢?”
魏延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鹊鸟报喜,臣女祝愿陛下新岁安康无忧,我大晋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魏延徽的话不似作假。
萧贞观暗道自己多思多虑,魏延徽不过十五六岁,在楚州时连门都没出过几回,怎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喜鹊喜鹊,鹊鸟的确报喜。寻常见到鹊鸟,想到的该是喜事,她怎么会联想到“鸠占鹊巢”一词?
不该,实在不该妄自揣度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家的心思,认为她是借机在嘲讽什么,而且这个女孩还是阿玥的亲妹妹。
想到此,萧贞观眸中的冷色淡了些,“多谢魏娘子,此灯不错。”
魏延徽惊喜地起身拜谢,“臣女谢陛下赞。”
“都言你身子弱,快坐下吧,”萧贞观朝吴大监点头,“继续献灯,下一个到哪位卿家了?”
今日还当真巧得厉害。
紧接着魏延徽献灯的,是傅缙。
平平无奇的一盏六角宫灯,糊得尚算工整,白宣黑骨,非黑即白,是探花郎的眼光。
这灯一出现,姜见黎就明白,今日的灯魁已经出现。
献什么灯不重要,重要的是献灯的那个人。
只是虽这般笃定,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萧贞观会不会同她一般,不按规矩行事?会不会让在场所有人惊讶一番?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晃而过罢了。
萧贞观不会,她知道。
“这灯,做得不错,可见太仓令花了功夫。”萧贞观绞尽脑汁地夸赞道。
“吾儿这话,怕不是太仓令希望听到的,”太上皇目露欣赏之色,“这灯嘛,最重要的就是能照亮一方黑夜,譬如我大晋的一官一吏,最重要的是各司其职,各谙其事,在其位谋其政,天下哪有什么全才,能奋力做好该做之事,忠于国朝,忠于百姓,忠于大晋,就算得上是良臣、忠臣了,太仓令这盏灯做得素净坦荡,能照一方黑夜,孤也希望太仓令能成为我大晋良臣。”
傅缙闻言几乎如遇知音,激动地当庭跪拜,“臣谨遵太上皇教诲!”
“起来吧,”太上皇欣慰地抬手,随即询问萧贞观,“吾儿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