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打从心底认为,这盏灯是今日所有的灯中最合她心意的。她又不眼盲心瞎,好不好看,看上一眼不就高下立见了吗?
不过,人君人君,君为重。她还是遵从了阿耶的意思,点了傅缙所做的灯为灯魁。
走马灯得上了蜡烛才会转动,倘若不上蜡烛,它就是个纹丝不动的木匣子。
萧贞观不明白其中的机巧,试着用手指去轻轻拨动灯面,果真一动不动。
香漏里传来铜球落盘的声音,青菡欲言又止地提醒道,“陛下,子时已过,该歇息了。”
萧贞观收回手,转过身,仰面躺下,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今日殿上姜见黎分明瞧见了她的目光,却又当做没瞧见的情形。
那个场景翻来覆去地在脑中重复上演,萧贞观怎么也睡不着,抱着锦被坐了起来。
“青菡,去取一截蜡烛过来。”
“蜡烛?陛下觉得殿中昏暗?臣去多点几盏灯。”
“不要灯,就要蜡烛。”
触及到萧贞观的视线,青菡才意识到什么,脖颈出一寒,温声劝道,“陛下,天色……”
“天色晚了,”萧贞观抱起走马灯往正殿走,“朕知道,去取蜡烛来。”
青菡见状只好胆战心惊地去取蜡烛。
蜡烛取来,走马灯点上,殿宇四周隐隐有花的影子,看不真切。
萧贞观急了,起身亲自将殿中的灯盏一盏一盏吹灭,宽阔的殿宇之内,唯有一盏走马灯在转动。
春夏秋冬,四季流转,一岁已过,唯星辰不变。
萧贞观起初抱臂靠在凭几上,静静地观赏走马灯映出的四时之景,偶然间一个错眼,她留意到自己的衣袖上似落了点点星光。
顺着光的方向缓缓仰头,苍穹星辰在她的头顶明灭。
姜见黎所献的这盏灯,不仅前后左右有四时,顶端还有星月,只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星月直接织入了制灯的布帛中,若无光则全然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青菡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贞观仰头久了,脖子开始酸痛,索性直接躺倒在红线毡上,这样一来,仿若直接躺倒在星空之下。
她忽然记不起自己上一回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
是她成为德阳长公主前,还是从前仍是德阳公主之时?
总之,那已经是十分遥远的事。
青菡取来的一截蜡烛只有半根手指长,燃得极快,她却觉得燃得还不够快。
当殿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消失,青菡总算松了口气,心惊胆战地问,“陛下,不若早些就寝吧?”
等了许久,无人回答。
青菡点了一盏灯,当她将灯拿近时,发现萧贞观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阿蘅,勤政殿里的光终于熄了。”太上皇负手感叹,“她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
“上皇今日,不,昨日,昨日夜宴,未免做得太明显了些。”
太上皇一听苏后称呼他为“上皇”,便知她动了气。
“阿蘅,孤已经表露得这般明显,为何贞观还是听不懂也看不懂?”
“阿珞本就是被抓来当这个天子的,她从前从未学过什么帝王道,这也才学了一年,上皇未免操之过急了。”
“你知孤说的不是这个。”
“若是为着别的,阿珞不甚明白,不正合上皇之意?你巴不得她一辈子就想不明白,认不清楚。”
“你觉得那个姜见黎,是聪明还是愚蠢?”
“妾并不知。”
“孤之前觉得她莽撞,狠辣,可她今日献的那灯,又着实太莽撞了些。”
“上皇都想不明白,妾又如何看得明白。”
“孤,是答应过阿瑜不轻易动她,可若她一再不识抬举……”
后头的话,随风消逝在寒冷的北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