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刚过,姜见黎就回京郊的庄子去了。
过了十五才出年,庄子上一些回家过正旦的人还没回来,偌大的庄子,只有十几号人在,有些冷清,但也清净。
姜见黎是个极为随和的主子,她无需人兴师动众地伺候,唯一的侍女宁五娘回家去了,她便一个人住在自己的小院里,也能过得有声有色。
今日看书,明日翻地,后日备种,再过几日,等太极宫中的陛下启了笔,她就得去司农寺上工了。
统共也没余下几日闲散的日子,萧贞观还特意来给她本不多余的闲散时光来了个雪上加霜。
人是她回到庄子的第二日就来了,且是一大早就到了。
当庄子上留值的管事胆战心惊地在她的院子外扬声呼和,说贵人驾到,她还以为贵人是姜见玥,亦或是萧九瑜终于从甘州回来了,谁知道管事却说,“是主上。”
“难不成是我猜的那位主上?”姜见黎不是很想面对这件事,面色十分不善。
管事的话打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是从那边来的主上。”
手指的方向是太极宫的方向,来的除了萧贞观还能是谁?
“那请主上进来吧。”姜见黎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
“黎娘子,您不出去迎接主上吗?”管事颤巍巍地问。
“她来过,又不是不认得路,自己进来吧,”姜见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我尚未洗漱,便是前去迎接,衣衫不整的,也是大不敬。”
正说着,萧贞观已经带着青菡走了过来。
“衣衫不整”四个字落在萧贞观耳朵里,颇为尴尬。
二人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四目相对,姜见黎嘴角抽了抽,微微躬身,“陛下安。”
管事见状,识趣地退下,姜见黎只好自行打开篱笆门,让萧贞观入院。
院内胡瓜的爬架早就被拆了,地里空无一物,光秃秃的,只有两棵槐花树立着。见着此情此景,萧贞观的脸色有片刻的凝滞,似乎不大明白,为何她只是几个月没来,这院子就同之前天差地别。
这座篱笆小院是个一进的院落,前面同后面是一般大小的园圃,中间是一座面宽三间,进深一间的屋子,最左边一间是姜见黎的卧房,最右边暂且充当书房,中间算作厅堂,可在此间用膳。屋子外,左右两侧各有一座面宽两间,进深一间的茅屋,右侧的两间茅屋一间为膳房,一间为柴房,左侧的茅屋一间为浴房,一间为仓窖。
只是个农庄上的小院,同太极宫勤政殿相比,可以说是简陋得如断壁残垣,连个专门的待客堂都没有,从前在满院的葱绿点缀之下,尚算有一番野趣,而今光秃秃的一片,瞧着更加破败了。
萧贞观站在篱笆前犹豫了几息,脑中却已经飘过了万千思绪。
她思来想去,对姜见黎眼下的钱库担忧不已。她一路走来,都没在庄子里看见几个人,本就觉得奇怪,再看见这堪废墟的茅草院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见黎定是没钱了。
之前她的钱财来源是王府,所说王府会给她月例,但她与阿玥不同,阿玥手中有大把的姜氏产业,而姜见黎,据她所知,唯二的两处产业还是她入司农寺后,阿玥送的贺礼。
去岁又是雪灾又是水灾、旱灾的,万方楼的生意不好做,庄子上的产出怕是也寥寥无几,司农寺的俸禄能有几个钱?哪能同时维持两处产业的日常开销?
她怕不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而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姜见黎忽然被叫醒,披了件披风就跑了出来,披风下头只着中衣,眼下四肢都快要被冻僵,萧贞观却仍有心情打量她荒芜一片的院子,也不知要打量到何时。
趁着萧贞观不注意,姜见黎暗自跺了跺被冻得发麻的双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萧贞观一直暗中留神着她,她一有动静,萧贞观就忍不住看了过来,欲言又止地问,“你怎么了?”
姜见黎不欲同自己过不去,便实话实说,“外头有些冷,陛下不若先行进屋?”
萧贞观恰好想进去一探究竟,于是顺口接道,“还是数九寒天呢,是有些冷,姜卿穿得淡薄,先进去吧。”
茅草屋虽然简陋,但好歹能遮风,屋里虽然没有火盆更没有地龙,可比外头暖和了不止一点。
姜见黎左看右看,将萧贞观请去了书房,“陛下,臣尚未洗漱更衣,恐有失礼数,请容臣下去整理衣冠。”
萧贞观早就发现了她披风下面的实情,遂点了点头道,“姜卿自便。”
姜见黎往对面的卧房去了,书房里头就只有萧贞观与青菡二人,萧贞观有心探询姜见黎是否有难处,在书房里头东看西瞧。
书房里头大部分都是萧九瑜送的农书,以及姜见黎平素从四处搜集而来的各类种植要义,萧贞观看不大懂,略翻了几页就将其合上,压在书下的堪舆图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堪舆图上详尽地绘着姜见黎对万作园的构想,其中许多处都有丹砂笔涂改的痕迹,其中一处格外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