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关闭手机的时候,又来了一条。
「我没有。」
纪榆感觉自己的腮处发酸,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又觉得嗓子里旱得厉害,这里的宿舍逃不开回南天的潮湿闷黏,连皮肤上都布满了雾气,随即他感觉鸡皮疙瘩从手臂开始,到他指尖微微瑟缩,今天那些事儿的力道像早春集市屠夫在脏兮兮的砧板上拿斧子朝着那扇猪肉砍下去连桌子都会颤的程度。
说来剖心挽骨这些事情对医学生来说司空见惯,他能清晰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难受他也知道现在应该给自己用什么药剂可以缓解但是他挪动不了脚步。
「你不要我了吗。」
纪榆闭上眼睛深呼吸转头的瞬间,黑暗的宿舍被人推进了门,吱呀一声。
他站在门口,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宿舍走廊昏黄的灯头顶有似玻璃球跳动的声音,半夜有人冲了厕所,水管都在作响。
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湿的,包括对面的人的眼睛。
门敞了开半扇,医学院的宿舍有很多鬼故事,走廊的穿堂风一鼓一鼓的,他哪怕就在纪榆的十步之遥,他半步不动。
宿舍里有人的床挪了一下,床上的人躲在被子里不耐地发出声音,“干什么啊我草!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扭身抱怨,“烦死了!能不能让人睡觉!”
万嘉旅还是站在门口。
纪榆跨出了脚步,万嘉旅后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榆,他继续后退。
门被关上。
昏黄的走廊墙壁上都是水珠,万嘉旅在这时候抱住了纪榆,闷在他怀里,纪榆正想推,他更是用力,他死死扣住了自己的手圈着纪榆,“...别这样纪老师。”
纪榆垂着眸子看他,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涩得糊嗓子,他还是掰着万嘉旅的肩膀推他,“我...明天还有事,你...”
万嘉旅盯着他的眼睛,“真要是我女朋友,我...我能,我能是那样的吗?!不是,你是不是就是想跟我分手啊?你,”万嘉旅有点儿委屈地撇嘴,“干嘛呀,我就想好好跟你过个周末,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没说出口我有男朋友,可是,我真的没有跟她单独做过任何事情,哪怕是买礼物,也是,也是朋友一起去,今晚上我又不知道你会回来,可是我还是送她回学校了啊,我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我现在应该在酒店。”
“你有什么证据啊,难道我非得,她,她是我爸朋友的女儿,你也听见了,我们去吃一个酒席,不是我们自己去吃的!”万嘉旅说着话拽着纪榆的手,低着头却往回别扭着肩膀,一大滴眼泪就砸在纪榆的手背,随着一声泪落之后的鼻音,“干嘛...都欺负我。”
他微微别过头去,豆大的一粒又掉了下来,他想擦却没放手,他的指尖掐着纪榆的手,掐得有点痛。
从来都是满眼春风的万嘉旅在自己的面前红泪低垂,他看见了万嘉旅因为他们的亲密关系而脆弱的时候心里泛滥出整整一心湖的怜惜与心疼,他的手背僵直着想去拂走他脸上的泪,万嘉旅握住了他的手腕滚烫的脸挨在他的手心,他的睫毛因流泪一簇一簇,本就下垂的眼角现在还有泪痕。
“哭...哭什么...”纪榆低头去看自己的口袋也没纸巾。
万嘉旅把眼泪全部都蹭在纪榆的衣服上,“唔...我眼睛痛...”
“衣服沾雨了,...不干净,别擦上面。”纪榆拍着他的背顺气,“我去给你拿纸。”
“我不让你走。”万嘉旅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撒娇得音线都变了。
深夜的走廊还有半夜还在为医学事业奋斗的苦逼,要走近的时候万嘉旅还是不肯松手,“我不让你走。”
纪榆说,“你...淋湿了要换衣服要洗澡。”
“我不要。”
走廊上那个苦逼越走越近。
纪榆有点无奈地说,“...有人来了。”
“那怎么了,”万嘉旅喊,“我还差点人没了呢!”
“先...放手。”
“那你跟我回家。”
纪榆一晃神的功夫,万嘉旅拽着他的手就往楼下跑。
宿舍阿爷说,“跟你三叔叔问好!”
“好勒好勒。”万嘉旅边跑边说。
“...他为什么会认识你三叔叔?”纪榆真是奇怪。
万嘉旅扣着他的手腕大步往后门走,“他茶杯缸子上有他当兵时候的留念,我查了一下就跟他说我是他老战友班长的外甥。”
“......”纪榆抿了下唇又问,“...你怎么知道我起来了。”
“看你微信步数。”万嘉旅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
“不说话了,”万嘉旅说,“那我帮你问。”
万嘉旅的背影在雨中,他的手在用力,像奢求来紧紧握住的宝物,“你在想,我们以后怎么办,你在想,我这个人是不是没定性。”
纪榆没说话。
“纪老师,我年纪小,什么也证明不了,今天第一次请你帮忙。”
纪榆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帮帮我,能让我跟你一直在一起。”
湿漉漉的二人像是被冷水淋完之后发热的烧,万嘉旅打开车门将纪榆按了进去,将他的眼镜儿推至发顶,小跑车的副驾根本无法再容人,暴雨夜的街道与狭小的车未关闭的车门,万嘉旅的膝盖磕在门框,他的手从指尖开始攀爬,手腕发红的时候他开始咬人,他的心跳撞击在纪榆锁骨,他狠狠地用手臂圈住纪榆的脖颈,他咬住了耳钉试图用疼痛要爱人难忘,他的呼吸有些烫,他失控的吻在对向车道爆白的灯光下展露无遗,纪榆能看见他眼睛的红血丝跟灰黑的眸,他似乎有话要说,又有眼泪要流,最后他只是在蓝色救护车破开雨幕的时候没有分寸地咬住了纪榆的耳畔,“是我不好,你不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