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之人立刻举着长刀震声高喊“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给我拿出你们全部的力气,不要轻敌,杀的越多,赏金越多。”
军队顿时士气大涨。
但没什么用。
兵败如山倒。
领头之人被他刚才轻视的少年郎踩在脚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山寨居然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实力。
军队的其他人早被手起刀落砍下了脑袋,血流成河。
五官尚稚嫩的宿远封挥着长刀,那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毫不犹豫的就要落下。
领头之人头发已经被血水浸湿,一绺一绺地贴在脸颊上,鼻尖全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他眼中交织着不甘、恐惧以及最后的挣扎,最终也只是紧紧闭着嘴,没喊出一声求饶之语。
“且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声响起。
宿远封停住长刀,转身看向自己的夫人。
裴明辞缓缓走到宿远封的身旁,微微抬起头“大婚第二日就不要见血了,不吉利。”
裴明辞每次布局前必须熟悉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而现在被这个蠢货踩在脚下的正是东洲王的侄子。
现在朝廷与东洲战局僵持,东州王被围困,缺粮。
这一车一车的便是转道送去的粮草。
居然能轻易的战胜东洲王精锐部队,又一次的让她认识到这个山寨的水深。
对她来说却是极好的机会。
她的那群下属应该已经开始行动。
今日之事她不相信是巧合,她从不相信天意,只信人为。
调教了这么多年,如果如果连这点眼色都没有,那也不必活着浪费空气了。
她轻声唤道“夫君。”
美人在旁,独属裴明辞的香气无孔不入的侵袭宿远封的感官,他立刻迷昏了头脑。
宿远封手一挥,下令道“夫人说不杀就不杀,来人,关起来。”
一群人带着战利品回到寨中,刚一进寨门,便迎面就遇见了大管家带着一众文景堂的人急匆匆赶来。
看着几人不但不知错,反而一个个仰着头的莽夫模样,大管家冷着的脸更沉了。
洋洋得意的几人被那冰冷犀利的眼神一扫意识到了不对,一个个把头低的跟鹌鹑一样。
大管家怒声喝道“给我滚去刑讯堂。”
刚在夫人面前出了风头的宿远封不服,梗着脖子说道“我抢了几十车的粮……”话没说完,就被大管家一个凌厉的眼神吓了回去。
大管家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唯一活着的被绑之人身上。
那人一脸灰败,只眼神扫过裴明辞,隐约带着一丝异色。
大管家又看了看后面一车一车的战利品。
此事不能善了。
沉吟片刻后,他冷冷地说道“先关着。”
站立一旁的裴明辞眼眶泛红,似是被吓到了,大管家歉意安抚道“夫人先回房,您的侍女小翠小花来山上找您了,正在房中等您。”
裴明辞受惊的神色总算好了些,微笑点头,刚要离去,这时——
“大管家,夫人的郎君要用钱来赎夫人。”
宿远封脚步尚未走远,瞬间脸色一变,立刻折返回来,瞪着传话的那人。
“夫人的郎君就是我,哪还有别人!”
传话的那人被宿远封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
“奴才嘴拙,是夫人的……未嫁的郎君……那个秀才。”
宿远封一听这话,恶狠狠地说道“把他给我抓住杀了,居然还敢觊觎我的夫人。”语气是十足的霸道。
传话的那人没应,小心翼翼地看向看向沉思的大管家。
裴明辞轻声道“夫君,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看自己的夫人还为别人说话,宿远封心中的怒火更旺了,厉声道“他来赎你就是他做的最大的错事。”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对着自己的夫人发火,把矛头对准还傻愣在原处的传话之人。“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把他杀了,提着他的头来见我。”
“先关起来。”大管家揉了揉眉心,眼下十几辆粮草的事还没解决,他没心情安抚宿远封,直接下达命令“你去刑讯堂。”
宿远封眼中闪过畏惧,身体却还是上向前迈了一步道。“不!杀了他。”
大管家厉声道“我看你这是越活越倒退了,这么多年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是太放纵你了,滚去刑讯堂!”
宿远封瞪着传话的人,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如果你不把他杀了,我先把你的狗头取了,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威胁完才怒气冲冲的离去。
传话的人领着大管家再次下达的关起来的命令,一脸苦相的走了。
抓个读书人和小书童轻轻松松,这秀才也是真大胆,带个书童就敢来想到大当家临走前的威胁,他不敢不听大管家的。
可是大当家如此威胁他,依照大管家对大当家的纵容,他很可能成为牺牲品。
这时,旁边一人开口说道。
“上次多亏了你给我求情,我才能活下来,这次我帮你把这人关起来,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生了急病,这事只能托付给我做,我当时不在场,不晓得大当家的命令,也许能这样糊弄过去。”
这一番话无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传话的人大冬天急了一脑门子汗,看着他不过帮过一次的人如今这般仗义相助,他一脸感激。
虽不想连累别人,但想到家中的妻儿老小,他也实在没办法了,心情沉重的拍拍那人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身就把秀才和他的书童跟首领关在一个牢房里,临走前跟秀才悄无声息的眼神交流一瞬。
大管家缓下语气对裴明辞嘱咐“夫人先回去休息吧,不用在意今天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他太鲁莽了,我会训斥他的。”
山寨里宿远封说话没什么分量,反而事事都要听从这个大管家的这一事实,明晃晃地摆在裴明辞的面前。
可是裴明辞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大管家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最终在文景堂众人的催促下去了刑讯堂。
裴明辞一进门,两个丫鬟打扮的便迎了上来。
裴明辞看向小翠,小翠摇摇头,裴明辞才放松下来,端坐在檀椅上。
小翠关上房门,守在门边。
身量较高的丫鬟小花站在堂中被两人直直盯着。
小花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担心主上吗?”嗓音分明是男子的声线。
他一开口,小翠便毫不客气地驳斥他“主上哪用得着你来操心。”
小翠心里不满,她也是关心则乱,竟然真信了这个满口胡话的商人的信口胡诌,未阻拦他一起来找主上。如今主上安然无恙,她立刻醒悟,自己是被这商人蒙骗。
小花一脸理直气壮“山贼抢亲,扰乱主上计划,主上定心情不佳,我挂心主上,特送上门来,给主上解解心中郁气。”
裴明辞开口“既如此,那便打,打到我消气为止。”
小翠一听,立刻摩拳擦掌地走上前。
小花见状连忙喊“且慢且慢,等我把话说完,上面那条是最主要的,还有一条自是极及其有价值的消息,需我亲自过来告知,其他人我不放心。”
眼看小翠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不再卖关子,立刻道“这个抢亲的大当家是当今圣上的皇子。”
岂料他说完裴明辞却道“这条消息并无价值。”
小花诧异“主上竟这般料事如神,难道连被他们抢亲也是您的计划吗?”
裴明辞吐出一个字“打”
小翠还没从小花说的消息里缓过神来,一听主上命令立刻上前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软剑抽向小花。
小花被抽的嗷嗷叫,还得注意压低音量,一时之间很是憋屈。
“我错了,我错了,姐,我真的错了。”
小翠厉声道“莫要信口胡诌,主上与你并无一丝血脉关系,叫主上。”
“主上!我错了,主上。”
大概抽了20多下,裴明辞才喊了停。
小花泄气般的垂立一旁。
裴明辞看向小翠,小翠立刻开口说正事
“昨夜在主上被抢亲的第一时间,我们便潜入山寨,山寨管家武功高强,我们没法近身,昨夜便没有及时联系主上,在得知东州王侄子送粮后,我们意图控制的山寨中人宁死不屈,便立刻用蛊虫控制了他们,一名护卫,一名侍从,并通知了秀才前来。”
“把秀才与东州王侄子关押在一处,秀才正在取得他的信任。”
小翠跪下“擅自挪用蛊虫,请主上降罪。”
裴明辞今天参观山寨时早已发现这个山寨不简单,因此对于她的擅自挪用,并没有生太大的气。
而且小翠所做的一系列举措,很及时,很合她心意。
“这事做的不错,自罚20鞭子即可。
“谢主上!”
“继续。”
“主上这个山寨岗哨密布,戒备森严,哪怕夜间也未曾松懈,且寨中巡逻之人必有功夫在身,身法身形比正规军队还要稳健。”
“大当家宿远封年幼没有威望,山寨由大管家掌控,这个大管家年纪不过三旬,武功极高,属下不敢近身。”
“此寨占地面积极广,足足占据了 4 个山头,最北边的山头用作练兵,东边种植瓜果蔬菜,西边囤积粮草,且其粮草的储备异常丰富,此外,山上还有几处地方上着重重的锁,守备极为森严,是武器库所在。”
小花垂立一旁,冷不丁的说“这山寨兵戈如此犀利,粮草又囤积得这般丰富,肯定是在图谋不轨啊”
裴明辞修长的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思绪。
小翠“那他为何迎娶主上?主上表面身份不过是一个典礼之女,顶破天了是祖父在宫中任过职,如今也不在了,难道是察觉了我们的动作。”
裴明辞微微眯起眼眸,道“才女之名。”
能命令这两个侍卫的只有大管家。
她相信,大管家大费周章把她抢掠过来,肯定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典史的身份。
至于暗处的动作。
祖父已经布局十几年,从未被人察觉。
她接替以后更是做的隐蔽,滴水不漏。
除非这个大管家神眼通天。
否则绝不可能察觉。
她有这个自信。
且依她对大管家的观察和试探,他的种种行为,反而像是冲着她那端庄才女的名声。
为了那个天真无邪、行为不羁的大当家。
真是忠仆。
但也不可就此断定,还需再试探一番。
且依这个山寨的军事水平,占地面积,粮草的充足程度,她断定这个大管家即使自保也不可能被当权者允许存在。
小翠忍不住怒骂“那个不要脸的是想要主上替她管教这个蠢笨的山贼。”
突然一道黑影翻进,道“主上,秀才那边汇报已成功接近东州王的侄子。”
小翠道“那主上可以随时嫁给秀才,以此来接近东洲王,计划可以继续。”
小花一听,立刻反驳道“你蠢啊!还让主上再嫁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山寨不占为己有,留着给谁?”
“利用这个山寨建立自己的军队以后,再接近东州王,才是良策!在乱世,有兵马才能有一切,以前主上的身份不好组建军队,现在有了山寨,不利用才是蠢。”
“你!”小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主上却并未反驳,小翠虽看不惯他,但也知道他素来比自己更能揣摩主上的心思,于是也不再言语。
只能狠狠地瞪了小花一眼。
“只是此山寨粮草虽丰,却未免有些固步自封。”小花言语之间已经视寨子为囊中之物。
裴明辞开口问“小翠,阿月的进度如何?”
小翠恭敬地回答“已赶制4张,替换寨中1人。”
阿月是裴明辞手下,擅制人皮面具。
被关禁闭了三天的宿远封一出门,就要带着在自己禁闭期间不离不弃的夫人去打猎。
寒风呼啸,如刀割面。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用斗篷环抱着裴明辞为她遮挡寒风。
只见少年郎把头枕在怀中少女的肩膀上神色不忿的郁郁耳语,那少女温柔的低声哄着。
小翠骑着马跟在后面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两人如今倒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了。
不过将死之人,她真不理解主上对他这么好有何用。
但主上做事自有道理,她有时看不懂主上的布局,但向来唯命是从。
后山森林边缘,宿远封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远处野鸡的咽喉处瞬间被利箭射中。
宿远封兴奋地跑过去,高高举起自己射中的野鸡,眉开眼笑地对着裴明辞挥手,大声喊道“夫人可想学,我教你。”
裴明辞站在远处,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学。”
宿远封放下手中的战力品,走近,极力劝说“学了可以保护自己,最重要的是能跟我一起打猎,多好玩。”
一向温柔的夫人却没如他所料在他再三要求下妥协,而是坚定拒绝了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不需要自己去学,如果我有需要自有别人为我办到。”
裴明辞低垂着眼眸,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倒显出几分冷漠。
宿远封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夫人,不自觉心底一阵发寒。
但他从小周围之人对他予取予求,养的一副无法无天,骄纵至极的性子,被再三拒绝也恼了,很快忽略了不对劲。
不依不饶的非让夫人学射箭,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甚至亲自上手,把弓箭禁锢在夫人手中。
小翠在一旁紧紧皱着眉头,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眼神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杀意。
裴明辞似是终还是耐不过他,松了口。
宿远封赢得胜利,开心的跑远,想着要给夫人在林中赶几个容易射杀的猎物,好给夫人赔罪。
谁料,裴明辞握着弓箭,搭弓射箭的动作毫不犹豫,一气呵成,却在拉满弓弦以后,瞄准了宿远封。
利箭穿透空气,发出锐利的破空声,朝着宿远封疾射而去。
宿远封听到动静,猛然回身,看着直冲他而来的箭,脸上一片空白。
似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