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愧疚要把他压垮。
看着裴明辞已举步离开的身影。
姚濯平心急如焚,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痛与狼狈,连滚带爬地扑向牢栏,双手死死抓住栏杆,竭尽全力地嘶吼出声“等等!”
稍作喘息后,他又带着几分焦急问“如若你完不成,他们会如何?”
裴明辞脚下步伐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轻笑,反问道“你觉得能如何?”
语气中的轻蔑与无奈,仿若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姚濯平的心底。
姚濯平痛苦的闭眼,头颅缓缓垂下,忍不住喃喃“为何派你来?”
他一生顺遂,有叔叔做靠山,他可以在东州横着走,但他生性正直,心怀正义,对当下的苛政暴政深恶痛绝,毅然决然地追随叔叔揭竿而起。
此次押送粮草是他主动请缨想绕过朝廷的军队借道晖州,为东州送粮,此举冒险,可与他自小作伴的兄弟却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他所带领的小队俱表示誓死跟随他。
如今他们惨遭恶匪屠戮,教他怎么心安理得的为了活命与杀害兄弟和小队的恶匪合作苟且偷生 ,他也无颜面回去面对待他亲和的兄弟们的长辈,更无颜空空如也回去面对早已粮草短缺的叔叔。
前方的身影伫立在前方,遥望着远方,下巴微微扬起“我也想知道,为何总是我?” 她轻声呢喃,那声音仿若被风轻轻吹散,带着无尽的落寞与不甘。
听到这句话,姚濯平猛的抬头,却惊觉前方已然空无一人。
为何是她啊!
为何是她?
他们与他交恶,唯一与他有牵扯且并未交恶的并只有他,甚至她还救了他。
所以他们才利用她来与他谈判。
若是她不救下他,她也不会陷入这个境地。
而他成了压死她的那根稻草。
一次善意换来的却是刁难,却是死亡的深渊。
此刻的他,几乎不敢侧目去瞧身旁的挚友一眼,内心满是惶恐与怯懦,生怕对上那饱含谴责,满是厌恶的目光,仿佛一旦视线交汇,自己那虚伪、怯懦的小人模样就会被全然洞悉。
温润的嗓音回荡在阴暗狭小的牢房
“裴明辞母亲生她时难产,丧期刚过,那薄情的父亲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继母,此后更是变本加厉,陆陆续续抬进一房又一房的妾室,短短数年,家中便多出了数十个庶子庶女。继母苛待,父亲不闻不问,任由她自生自灭。好在,她自小便跟着祖父,在祖父一手操办的书院之中寻得一方安宁之地。”
“可命运似乎并未打算放过她,在她 10 岁那年,祖父也不幸身亡,自此,她便只能一人独居在小院里,形单影只”
“你知道吗,我并非她的第一门亲事。她的第一门亲事,硬生生地被继母的女儿不择手段地抢了去。”
“后又定下了我,定下我是因为当时我家境贫寒,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她继母不经她的允许便私自给她定下这门婚事。”
“在听说了我的处境后,即使这是继母故意给她定的糟心婚事,哪怕自己过的并不如意,却在知道我心中抱负后依旧送我钱财,助我科举,在我中举后,继母想更换她的婚事,是我极力阻止,才没再次被换。”
“说起来,在今日之前,我们也仅仅见过一次,而且还是隔着风屏,匆匆一眼。可今日一见她,我便瞬间认出了她,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么特别。”
“她从前最是端庄守礼,心怀善意,素有才名,上天对她多有不公,裴家于她来说如噬人泥潭,我无论如何是万万不想辜负她的。”
“可是造化弄人,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啊,她便能逃离那糟心的生活。”
铁铮铮的汉子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姚濯平心中满是痛苦与挣扎“萧兄”
秀才的嗓音依旧温润,却透着哀伤,继续道“她其实是个极通透聪慧的女子,她胸有沟壑,书信往来间,她的许多想法让我为之惊叹,我知她才华远在我之上,老天却偏偏给了她一副女子的身躯。如果她是男子,我不敢想,她该怎样耀眼?”
“世间对她的恶意这么大,她却有一副柔软的心肠,有时候我倒宁愿她心肠硬气,这样也不至于每次的善意都被人无情践踏,落得个被辜负的下场。”
“可偏偏,尽管每次善意都不能换来好的回报,她从不提起,好似并不在意,也从不对任何人挟恩自重,其实我心里知道,她心中定也是失望至极的。”
“可是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世间总是如此薄待她辜负她!”
说到最后素来温文尔雅的秀才声线已然颤抖,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口吻道“姚兄你能不能让她赢一次?”
小花抹了抹眼边并不存在的泪水“主子演技越发精湛了,连我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接着他话头一转,玩弄着手中的镜子“不过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过错,怪我镜子角度把握的太过精准,光影完成的太过完美。”
裴明辞并未理会他,此事已成,剩下的就看杨先生那边的布局了。
她不紧不慢地将信纸缓缓放入火炉之中,看着跃动的火苗瞬间将信纸吞噬,化为袅袅青烟。
杨先生果然很快发现了不对。
可任他如何聪明,任他如何怀疑也察觉不出破绽,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阿月那边进展如何?”
小翠双手恭敬地将一份名单呈上“这是山寨中已经替换人的名单。”
小花不禁啧啧称奇,感叹道“这也太可怕了,谁能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会悄无声息地换了个人呢?阿月这人皮面具的手艺可真是精巧绝伦,让人难以分辨。”
突然他脑瓜一闪“诶,主上是不是主上呢?”说着便要动手去摸裴明辞的下颚。
小翠眼神一凛,拿剑狠狠打下“放肆!”
小花痛,顿时惨叫一声,捂着受伤的手,又把视线转向小翠。“把你也忘了,你是不是小翠,说!”
两人不理会他突然的抽风。
小翠道“主上,阿月来信问是否继续替换。”
“不用了,已经足够了。”裴明辞问“阿紫那边如何?”
“阿阳去教王家村之人了,昨日训练了一日便带他们去邻近的村落实战了。隐形衙门已接受了30名平民女子的求助,三名大家小姐,待王家村之事传出想必会更多。”阿翠道“三位小姐的家族本来不以为意,在王家村被屠后开始联合官府要一起围剿,如今已经在准备。”
隐形衙门见效不快,裴明辞并未着急,此时需徐徐而图之,急不得。
王家村之事只是助推,待官府围剿之后才能见成效。
且她这十几年早暗中与许多的权贵女子保持来信,并不指望未成型的隐形衙门。“来的那些信怎么说?”
“小姐们的来信大多是说他们父母对诏令嗤之以鼻,并不在意,下令一旦发现奴隶叛逃立刻就地格杀,但来的奴隶还是络绎不绝,阿阳在处理。”
眼看两人交谈的若无其人,小花不甘寂寞道“如今哪些奴隶正在进行擂台比武,看谁有资格留下,主上可要去看。”
小翠冷哼一声。
“去瞧瞧。”裴明辞起身抬步走出屋子,对门外路过的一队侍从道“把大当家叫来。”
侍从连忙躬身回道“回夫人,大当家至今未醒。”
裴明辞脚步顿住,小花幸灾乐祸“真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