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堂的大殿,肃穆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惹得人人噤声。
静得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的地方,却偶尔传来响亮轻狂的辩驳声。
“是伏玄门弟子有犯在先,弟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偌大万道宗,并没有让弟子受欺辱的道理。”
长渊长老手持拂尘,面目庄严,此时横眉竖目,手指掐诀,顿时噤了慕惊折的声。
“长老办事,岂有你顶撞的份?往日你乖张倔犟也便罢了,如今竟还闹出如此祸事,在宗门大比上闹事,你可知道后果?”
长渊掷地有声,一如往常教训她那般严肃冷厉,不容置疑。
他教导弟子,一向苛刻严格,叫人胆寒,慕惊折又生得耿直倔强,总不服气,二人针尖对麦芒,总是一触即发。长渊实在算不上喜爱这个徒弟,慕惊折心里也记着长渊的仇。
慕惊折话未道完,忽然被噤了声,万分不甘,眉头不展,不满地看向师尊。
她埋怨师尊为何胳膊肘往外拐,不为他们求情,此事若不被平息,很难说他们该被如何处置,再落下个欺负别宗道友的恶名。何况这还是宗门大比之上,敢在这样重要场合闹事的,也没几个人了。
“今日你们在此,是我长渊教徒无方,对你们昔日管教不善!”长渊挥袖道。
薛长陵上前行了一礼,冲长渊道:“师尊,莫要动怒,如今事端已出,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处理。师姐太过心急,无意顶撞,此事应好好理清其中因果,再做处罚。师姐如今被噤声,无法叙述前因后果。”
两个伏玄门弟子一副受伤深重的样子,趴在地上,一个不省人事,还晕着,另一个跪在地,大气不敢出。
可他也不是吃素的,吃了亏,一张巧嘴自会狡辩,方才已经口若悬河、声泪俱下地将自己和同门撇了个干净,又夸张地描述自己的伤势,分外委屈。
长渊冷哼一声,解了慕惊折的噤声。
如今大殿中,各路长老、大比的执事、长渊,以及伏玄门的一众长老人物俱在。此事事关两宗,不能妄下定论。
薛长陵一字一句道:“总归,是弟子先行出手,殴打别宗道友,违反门规,理应受罚。但师姐是被我牵连,是为了保护同门,才侠义出手,情理之中,不该受罚。”
一个执法堂的青衣长老笑道:“你倒还挺仗义,这时候还为你师姐求情?”
薛长陵应道:“弟子只是实话实说,不算求情。”
跪在地清醒的伏玄门弟子心急如焚,立即辩道:“请各位长老明辨,这万道宗弟子先行动手,持剑砍我同门,伤害了两派和睦,合该受责罚!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招数,我同门至今昏迷不醒。万道宗可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伏玄门长老立即一扬手,用术法将其挥倒在地,“孽徒,不得无礼!”
慕惊折盯着这个变脸比翻书快的壮硕男修,看他义正言辞的模样,不由得觉得想笑,立即不甘示弱道:“你同门踢我凳子就不算动手了?你们二人挑衅在先,当时那副盛气凌人的跋扈嘴脸与你现在半分也不相干。若说伤害两派和睦,也是你们在先,我师弟也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出手。”
见二人一口一个“我师姐”,“我师弟”,众人不由得感叹,怎么长渊座下的徒弟同门情谊都这般深厚,一个争一个地护短。
慕惊折看了一眼师弟微微讶异的样子,顿时敛了敛神色,端正姿态道:“弟子知错,愿意受罚,但是只愿受万道宗的责罚,这两个别宗修士,没有资格指摘弟子,维护同门是师尊及各位长老教授我们的道理,为维护同门出手制敌,哪怕违反门规,也应从轻处罚。”
执法堂内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守门的小童大喊一声:“掌门到!”
随即一阵清风掠过,一道白光“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长髯白须,一身长袍及地的仙人从中而现,缓缓移步众人面前。
这是慕惊折第二次见到掌门,对方生得一副不问世事的淡然面孔,总是在闭关,似乎不染尘埃,不似这些长老这般忙于宗门大小事务,焦头烂额。
“都躁动什么?坐下歇息会。长渊,你也是,大老远便听见你在责问徒弟,教徒不是只有严厉就够,不要总是那么吓人。”掌门坐于大殿中央,两侧有护法长老,他面挂微笑,和蔼可亲,两侧护法严肃凌厉,形成巨大反差。
长渊低首应道:“掌门说的是。”
“瞧瞧,都这么紧绷着做什么?请伏玄门众长老入座。”掌门掐诀,令那个昏迷的伏玄门弟子苏醒,随后又道:“都坐,两个小友也请坐吧,长渊的两个小徒弟,坐我这边来。”
慕惊折与薛长陵对视一眼,颇觉摸不着头脑,依言在他身旁的位置一齐坐下。
掌门扫视二人一眼,露出欣赏的笑容,眉眼弯弯,“真不愧是我宗弟子,这般姿容卓越,一身浩然正气,一看便是好苗子。”
他目光又停留在慕惊折身上,笑道:“这个小姑娘,好生伶牙俐齿,大老远便听见她滔滔不绝的辩驳声,真是妙语连珠。进来一瞧,果真生得利落机灵,真是看着叫人愉悦。”
慕惊折亦受宠若惊,喜笑颜开,大胆应道:“多谢掌门夸赞。”
看着师姐的笑颜,薛长陵亦不禁微微弯唇。
掌门点了点头,感慨道:“我年轻时,也是这种不容自己吃亏的性子。”
他又冲伏玄门长老道:“几个孩子针锋相对,闹出了笑话,大动干戈的,还能伤了我们两派百年的和气不成?”
“是,是。”伏玄门长老应着。
“我瞧了瞧,伏玄门两个小友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年少气盛,免不了与人相争,谁也不肯相让。我看啊,不算什么大事,都是修道之人,用法力打一架而已,说不着谁欺负谁。”掌门道。
他朝慕惊折与薛长陵二人投去一眼,又道:“既然是为了保护同门,那出手好像也算合情理,门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情有义是好事,总不能将弟子人人养成冷漠无情的性子。依我看,这不必罚。”
慕惊折一惊,喜悦之情溢上心头。不愧是掌门,如此深明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