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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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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自己逃。”

“我喜欢你,想帮你,有问题吗。”

“大胆!我不想被烧死!”

见花照野唇角下压,阿洛商摘下手套,弯腰,唇角一勾,拇指在花照野下巴上用力摩擦过,垂下的长睫将瞳孔挡得严严实实:“皮肤细腻得不见毛孔,胡茬也没有……几个大老爷们这样?下次女扮男装,可以用点心吗。”

花照野确实没有认真的女扮男装,不过是束起长发,平日里穿着公子才会穿的圆领袍。

她是男是女并不重要,在凉州,没人敢问,也没人敢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发难,只有温颂玉固执地要求:务必隐藏真实身份。

尽管花照野不是很在意,但被阿洛商当面戳穿很不爽,她在地上画圈圈:“你……死变态。”

阿洛商:。

他重新带上手套,细致地检查尸体,道:“枕骨凹陷,创缘整齐,锐器所伤。一招毙命,活着的时候,她应该,没受太大痛苦。”

花照野又点上烟,没抽,只是放在一旁烧着,道:“徐道微胆小细致,过目不忘,进入金沙楼后只做些搜集的小任务。性格合群内向,同僚也差不多都随牧归泽南下了,应当不是仇杀。”

阿洛商提醒花照野:“她和她的情郎,凌家公子逸呢。”

花照野摇摇头:“情杀?两人感情很好。凌家垄断凉州香料生意,夫妻俩多年不育,收养了一个叫逸的孩子,此后生意兴隆子嗣不断,夫妻俩更加珍爱公子逸。”

“徐道微十岁被父亲卖给六旬老汉,反抗不过跑了,在路上遇到人伢子,一路辗转来到凉州,又卖给凉州刺史萧家做婢女,后来萧家被灭门,徐道微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再次流落,于路别乞讨,被我捡……”

花照野的声音弱下去,她想到什么,打了个寒颤:“灭门。”

她有些撑不住,抽了一口荔枝香重复蔡歌的话:“‘因贪玩而幸存’……”

“这户人家就是被灭门的,凌逸又是被凌家收养的……”花照野瞬间想通二者关联,“难道凌逸是萧家幸存的小公子?萧家灭门和一个小婢女有什么关系?不行,必须去凌家找到凌逸。”

“这里是萧家的府邸吗,为什么会来这里。”花照野摇摇晃晃起身,问:“从水中上岸后发生了什么。”

阿洛商本想扶她一把,最终悻悻收手攥拳,展平白布盖在徐道微的尸体上,起身道:“上岸后,凉州的巡捕说你就是杀死徐道微的凶手,要拿你我归案。”

“蔡歌,就是刚刚被你吓晕那人是我前上司,目前是我属下。他不准,要求立刻回京面圣。”

“双方争执不下,蔡歌就把人打了。你昏迷还抱着尸体不放,走不远,暂时在废弃的宅院歇脚。凉州的巡捕已经找来,正在跟影部的人械斗。”

可能因为是勒燕人的缘故,阿洛商说汉话来声音低沉,有着类似于老者的缓慢,给人认真靠谱的错觉。

花照野不禁开始想象他说起勒燕语会是什么样子。

她再次确认道:“最近朝廷局势怎样。”

阿洛商说不出。

他向来讨厌朝堂上衣冠禽兽的勾心斗角,看不清明也玩不明白,在草原时就被眼前人摆了无数道,因此下意识地排斥这些弯弯绕绕。这些年若不是桑诺时刻警惕着,阿洛商估计要被朝廷的各个势力利用完再杀掉——简单来说就是“玩狗一样”。

见他沉默不语,花照野心里顿时没底:“徐道微只是一天没露面,最多算失踪,凉州巡捕怎么就知道她死了凶手是我?蔡歌这个人,现在做掉吧。他为什么要领着你我来此地,又为什么在我‘昏迷’的时候讲灭门惨案?这个人有点东西啊,不动声色就把我们往这条路上引。你们关系一直都不太好吧,你给他倒茶,他为什么毫无警惕地喝下?”

门外,影部和凉州巡捕的对峙似乎已见分晓,只见桑诺终于起身,一改看戏的模样抽刀出手拦截想要破门而入的巡捕,反手削掉那人的右手,朝屋内提醒道:“大人!”

阿洛商长长舒出一口气,知晓影部那两三人没能挡住凉州巡捕源源不断的支援,一手变握住花照野细瘦紧实的胳膊,道:“走吧。”

花照野挣扎:“你跑你的,带我干嘛!”

阿洛商俯身凑近,卷曲的碎发轻轻落在花照野瓷白的面颊,露出尖尖虎牙:“我怎么能放你走呢,当然要拿你归案,将功补过啊。”

被狾犬盯上的恐惧感袭来,花照野大惊失色猛地后退,后脑上咚地一声撞在墙壁又反弹,快把压着眼睛的淤血撞出来:“爹的有狗。”

·

一路东躲西藏,前往凌家宅邸的路上,阿洛商还有闲心带着花照野去青云观的浴堂洗了热水澡。

隔着屏风,阿洛商丢来一把芫荽和几件衣服,道:“一刻钟后我在寺庙的后门等你。”

花照野声音闷闷地:“衣服好奇怪,是勒燕的锦袍?怎么穿啊。”

阿洛商在屏风后僵了僵,想起失忆这档子破事,心沉如枯木。

他强迫自己冷静,道:“里衣会穿吧?只是右衽改为左衽。”

花照野点点头,点完想起阿洛商看不见,应道:“穿好了,然后呢?”

然后?

阿洛商绕过屏风,拾起胡乱仍在地上的衣袍径直向花照野走来。隔着水汽,在陌生的环境里,花照野有些无措地侧耳辨别阿洛商的脚步声,语气愈发不满:“你怎么直接进来了,孔夫子在上,有辱斯文!出去。”

阿洛商低头凝望花照野歪歪斜斜的发髻,抖开上衣,道:“我是未开化的野蛮勒燕人,不归孔夫子管。”

“伸手。”

勒燕的锦袍穿起来很简单,阿洛商单膝跪地为花照野整理腰带上的宝石和流苏,拿起木梳打散她的发髻,手法格外轻柔,疏通后将两鬓碎发编入小辫,又坠上金玉宝石。

花照野绕着小辫,故意刺激他:“这么会编辫子,以前没少给姑娘编吧。”

阿洛商垂眸,从铜镜里望向花照野没有什么光彩的眸子,答道:“她不喜欢别人碰头发。”

花照野捅的那一刀被水泡过后已经化脓,阿洛商从昨夜就开始低烧,头脑昏沉。

水汽下,他深邃的眉骨显现出一种异样的阴鸷,眼睑微红,睫毛湿长,冰冷的绿眸蒙上洛水畔裹挟白霜的蒹葭。

水光吻在他瘦削的脸颊和喉头伤疤,光影巧妙地隐藏了他脸上的零散雀斑和纹路,像是吻在抓不住的窗户纸,或者是虚幻梦境中那把枯寂的金绸伞。

没人知道他如何在怨恨和困苦中的“昼短苦夜长”。

花照野不会知晓这段眼光中纯粹又深刻的恨与久别重逢的爱。

阿洛商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等着花照野想起和争云飞有关的一切,和阿洛商有关的一切,和勒燕草原有关的一切。桑诺质问过他:失去了记忆就可以原谅过去的错误吗?失去了记忆就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别犹豫,动手吧。

阿洛商不同意桑诺的说法。

实时证明,哪怕是改名换姓,哪怕是记忆缺失,花照野的所有小习惯小动作,都在向阿洛商的灵魂叫嚣着:她永远都是争云飞,永远是那个抛下一切来草原和亲的落魄公主。

只是,她真的会想起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蜿蜒不绝的娘娘河,不见天际的勒燕草原,以及,我吗?

阿洛商抿了抿唇,目光不知第几次滑到花照野的嘴唇和耳垂,鬼使神差地凑近后又猛地后撤,像是的竭力压制着什么。

他细细抚摸过断了又被接上的烟杆,将这花红柳绿的玩意儿挂在花照野腰间,再次跪下为她穿好鞋袜,理顺额前的黄金链,细细端详后用勒燕语道:“争云飞,真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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