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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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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前 长安。

召朝战败,勒燕求请嫡公主和亲。

皇帝不允。

勒燕铁骑踏破焉支山,勒燕王那木仁连拔二十一城,火烧燕云。关隘天堑不复,长安岌岌可危。

继后哭道:“陛下!您当真要把云皎送去那虎狼窝吗!云皎才十六,臣妾将她视若己出,这还怎么活呀!”

年过半百的老皇帝掐住眉心,压下不耐烦:“这仗打了一年,召朝战败,割地赔款……勒燕王与朕同岁,朕也舍不得云皎受苦。皇后有何良计?”

继后轻摇玉手,揪出了不受待见的争云飞,会心一笑:“勒燕王只说了要嫡公主,并没有说要哪一个呀。”

在皇陵捉蛐蛐儿的争云飞:“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绑到紫宸殿,压跪在地上。

从龙椅上俯视,小小女孩,苍白瘦弱,脊背却挺拔如松柏。昂首,一双飞凤桃花目倨傲淡漠,摄人心魄。

·

争云飞费力仰头,看不清居高临下的皇帝。

“不去,滚。”

继后尖叫,长指甲快戳进争云飞眼里:“竟敢抗旨!赐你生路,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不满意了?”

“若两国交战,首先被祭旗的就是我——还生路呢,我看是生怕我死晚了!”

见争云飞把桌掀了,继后脸色大变,尖叫:“来人呐!把这牙尖嘴利的小蹄子按紧了!她不知从哪学了点邪门歪道的武功,当心对陛下不利!”

侍卫立刻点封了争云飞大穴,逼得她呕出一口血来。

突出的肩胛骨不断耸动,细胳膊几乎要被掰断。

争云飞啐了一口,傲视群臣,不屑:“勒燕王已经强娶寡嫂——二十年前和亲勒燕先王的辉夜大长公主为妻。十七年前勒燕王那木仁毁我母后清白,十七年后我去做平妻?哈,好算盘,你也滚。”

皇帝龙颜大怒:“孽障!来人!”

太监端来一颗枣大的药丸,直接塞入争云飞口中,逼她吞下。御前带刀侍卫见争云飞反抗激烈,夹在她脖子上的刀背往下压了压。

争云飞干呕,想起她上一次见这个所谓的“父皇”还是十四岁时,大殿之上,面带傩面的巫口念咒语,用母亲尸油混以父亲的骨血,在她背上刻下苍狼图腾的刺青,说是要“压制”什么。

后背的刺青早已长成光滑皮肤,现在却隐隐作痛。

争云飞无所谓:“哈,正好,我师父和母亲在黄泉游荡许久,我也该去侍奉他们了。”

皇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呵呵,侍奉你师父庭前柳?他要是不救你,你也不用活在这世上受罪了!平瑞二十二年他包庇勒燕质子细作,我杀他,你竟然还想劫法场?不自量力!”

“劫法场?什么劫法场,我那会才十二!你没必要把所有的坏事都赖在我头上!”

“住口!还想狡辩!”

争云飞讥笑,舔舔嘴角:“我师父当年凭一腔救国热血把我剖出来,却被你流放。他自毁面容,隐姓埋名,回到皇陵将我养大。而你?步步紧逼!”

“流放私逃就够他喝一壶了,朕容他多活几年,已经是仁至义尽!”皇帝摇着盛放药丸的瓶子,又道:“慢毒罢了。发作时如蚁噬骨五感尽失——每月将勒燕情报传递回来,给你缓解的解药,还能苟活几年。”

争云飞想起师父庭前柳,那个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的文弱书生。

流放、家破人亡、毁容……完整的人格被一点点抹杀。

庭前柳那么爱干净,跪在泥泞的刑台上,衣不蔽体,披头散发,受人唾骂。遗言却是对刽子手说的那句:“谢谢你,结束我的痛苦。”

争云飞哂笑。

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发硎利刃,明堂之上,向天下昭告:她若出鞘,必将锋芒毕露。

“我一无所有,来去空空,死生随意。”

皇帝老态龙钟的油脸上挤出怪异的笑容:“你不怕死?没关系。温小侯爷……你的表兄,还以为朕赏赐了什么灵丹妙药呢。”

争云飞一震。

温颂玉那张人畜无害天真可爱的傻样浮现在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不能守护珍视之人?

我有什么错!

戳到争云飞软肋,老皇帝眼中满是变态的狂热:“——听说你们私交甚笃啊。呵,温家可就剩他一个人了。 ”

争云飞眼角猩红,呼吸艰难。

恨,怎么能不恨?

争云飞在学会爱之前就学会了恨。

“……老不死的,你威胁我?你先虐杀我师父,又毒害温颂玉!凭什么?温家满门忠烈!他父兄战死沙场,母亲扶桑君是你亲妹妹!”争云飞搬上在市井之中的毕生所学:“你个欠拍的烂黄瓜,阳间呆够了想回家呢?瞎叫什么呢天早就亮了……”

大殿之上,全是养尊处优文雅之人,哪里见过有辱斯文的市井骂言,皆呆若木鸡,“这这这”了半天。

争云飞骂声未落,和亲聘书劈头盖脸地砸来!鬓发打落,书轴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划下一道血痕。

争云飞被压伏在地,伤口贴着冰凉地板,眼神却癫狂狠戾,半张脸都是血,大笑:“老不死的,你最好盼我毒发死在和亲路上!我是恨勒燕王那死老头,可我更恨你!你只爱你的权利、你的脸面!你明知是勒燕王强迫我母亲,为何要我母亲承担责任,让我还债!靠北玩意儿,你的能耐就是折磨女子?等我杀了勒燕那老不死的,立马回来提你人头,头盖骨抠下来打快板!”

皇帝气得面目涨红嘴唇发紫,捂着胸口,苍老的胸腔发出漏风的声响。

差点背过气:“你……你……来人!来人!!!拶子呢?拖下去,再打二十大板!”

“我会杀了勒燕王再由你陪葬。你就等着我踏平召朝江山吧。”争云飞受拶刑时依旧昂着头,冷笑,不见一滴屈服的眼泪。

皇帝居于高处俯视争云飞溃烂的双手,沉默良久,心中腾涌起强烈的不安。

颓然跌坐在龙椅,挥挥手,让争云飞滚蛋。

·

于是。

争云飞,这个不受待见、守了十七年皇陵、先后所出的嫡公主,稀里糊涂披上吉服,代替继后的心头肉,塞进和亲马车,跨越千山,和亲勒燕草原。

·

翻过燕支山,就是勒燕草原。

回首,长安城不见踪影,燕支山拔地而起,

争云飞知道这辈子再也不用回来了,心中大快。

低头检查因受拶刑而溃烂的手指,手法熟捻、呲牙咧嘴地缠好指间绷带。

送亲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华盖荡漾,马车披红戴花,金铃阵阵。

争云飞身着盛装,东倒西歪地倚在车里,懒懒撩起红帘,温颂玉那张人畜无害天真可爱的傻样出现在眼前。

她指间转着羽扇,打了个哈欠——她睡眠一向不好:“哭哭哭就知道哭,窝囊……我又不是要死了。”

礼部侍郎温颂玉作为争云飞表兄,主持送亲情理之中。

这话温颂玉不爱听,赌气,不看争云飞红妆明媚的桃花面,梗着脖子攥紧缰绳,眼泪狂流:“草原苦寒,勒燕人剽悍粗鲁,你虽是做男孩养大,但也不能嫁去那种蛮荒之地!”

温颂玉越想越痛心,直摆手摇头:“贫穷。野蛮。落后……要不,你跑吧——对,话本里管这叫逃婚。”

手持华盖的仪仗跟得太紧了,温颂玉回头皱眉,仪仗立刻拉开距离。

争云飞失笑:“我跑了你怎么办?诛九族?”

温颂玉瘪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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