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玉到底是没实干只有花架子的世家公子,两三下就被争云飞按地上,说话慢声音小还不饶人:“逮不着麻雀能下药吗……钓不到虾能用网捞吗……没天理了……”
争云飞骑在他身上,一手把温颂玉脸按地上一手理理头发,得意道:“区区不才在下我,虽棋技不佳,但拳脚功夫还有些。”
“你耍赖……输了怎么就悔棋……君子之战……”
“我一介弱女子!你怎么敢拿君子压我?”
“谁家弱女子打人……”
“弱女子”争云飞毫无愧疚之心,起身,将帅棋抛弃又接住:“平局,好不好?”
温颂玉自知打不过争云飞,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土:“我敢不平局吗……”
他自顾自咕哝着,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银叶子扔在桌子上。争云飞得意地笑着全揽在怀里,全塞小叫花子手里,特别大方。
小叫花子们苦等一上午终于分到“飨食”,一个个小嘴抹蜜:“云云姐最好了!”
“云云姐最漂亮了!”
“云云姐,我要饭养你啊!”
“低调低调。”
争云飞嘿嘿傻笑,温颂玉鼓着嘴很不服气,定眼朝河中一看,吓得梨花带雨:“殿下,水里有……死人……”
说着,趁争云飞分神张望,温颂玉夺过帅棋就跑:“算、算我赢……”话音未落,就被凸起的树根绊倒,半天爬不起来。
“哈!哈!哈!”争云飞笑得直不起腰,正幸灾乐祸着呢,冰凉河水中突然伸出一只裹着淤泥血污的手,一把抓住争云飞!
“……”争云飞笑不出来了,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组玉佩哗啦啦响一片。
她盯着握住自己脚踝的泥手,呆滞。
“鬼啊!”争云飞惨叫一声,抄起棋盘给“鬼”来了一盖帽,吓晕过去。
过了许久,睁开看到守陵人居住的茅屋屋顶。
回家了?
未等争云飞想清楚前因后果,温颂玉一脸淡定地凑过来:“你没吓死。”
“我没吓死?”
争云飞刚要起身,就对上河里“死人”挂着鼻血,满是泥污的脸。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争云飞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夕日欲颓,万物染上一层温暖瑰丽的色彩。
侯府已经差人把温颂玉接了回去,师父庭前柳坐在火炉前的交杌上,正给一个陌生小孩擦脸。
干裂的泥一点点被温水浸湿,重新变得柔软,被庭前柳用一块软布擦掉。
庭前柳在第一次逃亡、为妹妹报仇时刮花了脸,从此常年佩戴半张面具。火炉微光柔柔洒在他残缺的面容上,融合他独特的气质,竟更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争云飞一睁眼,那个小孩就看过来。庭前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争云飞,噙着浅笑:“好孩子醒啦?”
“师父!”争云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去,“师父,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快被吓死了!我在河边,被水鬼……”争云飞视线落在陌生小孩身上,被他绿如墨翡的双眸吸引:“……你的眼珠子,好好看,哪买的,可以挖了给我吗?”
绿眼睛小孩看清争云飞面容后,突然变得十分僵硬,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扭捏起来,不停摆手摇头。
庭前柳失笑,巴掌轻轻呼在争云飞后脑勺,道:“怎么说话的!”
争云飞调皮地眨眨眼,把“水鬼”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你是谁?
“叫什么?
“家是哪的?
“有兄弟姐妹吗?
“父母是干什么的?”
彼时争云飞做男孩打扮,乌发在头顶团成一个小啾啾,额前碎发飘逸,水灵灵的桃花眼英气又漂亮,一勾一个准。
绿眼小孩羞赧地低着头,脸红如熟虾,半天吭哧不来一个字。
这媒婆问亲试的提问惹得庭前柳无奈一笑:“从哪学的!算了,快洗手吃饭吧。”
争云飞不依不饶,满怀期待地望向小男孩,非得要个说法。
“……阿洛商……”
师徒二人眉头紧皱,用力听才听懂一个“洛”字。
“他好像不会讲喊话哎。”庭前柳比画着,夸张道:“你,是从,勒燕,来的吗?听得懂,汉话,吗?”
“……嗯。”
庭前柳还想问,争云飞抢先道:“你是不是没有汉名呀?叫你洛洛,好不好?”
说罢争云飞凑到庭前柳耳朵边,悄悄道:“师父师父!留下他吧!长得多疼人哦!”
庭前柳佯怒:“吃饭去!”
争云飞被轰走,还一步三回头朝洛洛做鬼脸。
阿洛商有些窘迫地坐在交杌上,目光一直追随着争云飞。
两个小孩子,一个女生男相做男孩打扮,一个男生女相阴柔娇艳,适才凑在一起,诡异又可爱。
庭前柳在两个孩子脸上巡视几个来回,突然有种养了好几年的水灵白菜将要被拱了的恍惚感。
于是自我洗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自打洛洛在皇陵住下,争云飞床也不赖了,食也不挑了,就连兵书背得也利索了。
洛洛的脸好像能下饭,争云飞端着碗,笑得傻乎乎地,吃得要有多香有多香。
可惜呀,一人欢喜两人愁,庭前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温颂玉是单纯吃醋。
这夜,争云飞非要在空地上教洛洛写汉字。
油灯昏黄,萤火虫星星点点。黑灯瞎火的,她握住洛洛的手,怀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心思,用树枝子一笔一画写下“争云飞”三个字。
洛洛磕磕巴巴地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伴随一声惊响升天,绚丽的烟花照亮整个夜空,争云飞身上笼罩着一层瑰丽的色彩。她心中升腾一股十分陌生的情绪。女孩儿红了脸,微微偏头,小声道:“争云飞渡星河舞,舟济沧海忧思无。”
“——我师父说的。因为'争云飞'这三个字既不代表期许,也没有什么吉祥的寓意,只是因为老皇帝把我母亲勒死的那个亭子,叫'云飞亭'。”
争云飞总会装作很酷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谈起自己的身世。洛洛却心疼万分,给了她一个拥抱。
“弃者不留,乱者不忧。”争云飞有被安慰到,“赋予新的含义,一定能否极泰来,绝处逢生!”
蹲在一旁温颂玉愤愤地戳着土地,他的侍从哄半天也不愿意回府;庭前柳站在不远处,啪唧一声,手滑,好不容易酿好的桑葚酒摔碎在地。
洛洛寻找音源,眨眨眼询问怎么了。
争云飞压低声音,道:“师父酿的桑葚酒被他自己摔了……不过没关系,他酿的酒,谁喝谁拉肚子……”
也就嘴上嫌弃,争云飞口头关心了一下:“师父!不要紧吧!”
“没事!怎么会有事?不能有事……”
庭前柳手忙脚乱弯下腰捡碎片,不小心划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