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了半天,它刨出几个被压烂的西红柿。
巨型灰犬嗷呜两声,忽然听到周边有动静,是试图靠过来的一群野狗,它看去,像是被触怒,作势扑咬过去,冲那几条狗威胁嗥叫。几条野狗迅速四散,最终隔着数十米远,犹豫畏缩,短时间里不敢再靠近的样子。
灰犬把那些不识相的野狗都赶走后,甩了下蓬松粗厚的尾巴,回头看了眼废墟堆,没有再回去,而是像一开始那样没有目的到处走,路上看见不顺眼的或者不知死活的,就扑上去一口咬死,再将尸体随意甩开丢弃。
武馆大厅里,香喷喷的菜饭已经煮熟,大家都很遵守秩序拿着碗和筷排队盛饭。
林序安在饭锅旁先盛了一碗给阮呈,然后自己到队伍中排队,有人看见就想让他插队到前面,林序安摇头说不用,等到盛上饭,再端着碗去和阮呈坐在一起吃。
大厅里烧着两堆火,也没那么冷。
阮呈已经吃完了,放下碗筷,手里轻轻握着林序年的长枪,转头看一眼吃相也和长相性格一样斯斯文文的年轻警察,想起下午自己找来武馆时两人的对话。当时年轻警察的状态看起来很疲倦,眼里充满血丝,但语气很温和,先问:“来找人的吗?”
阮呈当时没回答,而是看着对方握在手里的银色长枪,说:“这是林序年的。”
“是。你是序年的同学?”
阮呈知道这个年轻警察是林序年的哥哥,之前见过一面,想了想,回答说:“我是林序年认的弟弟。”
林序年不在武馆,生死不知,阮呈只能先跟着这位警察哥哥,兄弟俩性格方面差别不小但有一点都一样:是好人。
“拿来唬人也可以。”林序安看着少年始终握着银枪,说,“要不要教你几招?”
阮呈问:“难吗?”
“长枪是百兵之王,如果认真练,从基础功开始那肯定难,但如果是学怎么握枪出枪不会受伤,不太难。”
“我很笨。”
林序安笑了下,少年看起来就是老实乖巧又谦虚的那种孩子,况且序年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认个不聪明的弟弟,说:“来后院,我教你。”
武馆的后院漆黑,林序安开着照明的大功率手电筒,教阮呈怎么握枪怎么出枪什么样的姿势可以用最小的力量达到最好的效果,教了几次后,他发现对方说笨并不是谦虚……
阮呈的肢体不太协调,也没力气,哪怕用的是轻木杆长枪没几下也就挥不动了。
林序安看着少年歉疚又难为情的圆眼,忽然明白过来序年为什么要认这么一个弟弟了,聪明人序年见得多,但这样一眼就让人生起保护欲的人,却没有,毕竟武馆里各个都是踢天弄井的小子,找不出一个不皮的毛猴子。这么一想,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少年:“你家就在附近吗?”
阮呈抿了下唇,垂目说:“我租的那栋楼已经塌了。”
林序安:“抱歉。”
阮呈摇了摇头,双手握着长枪递还给他,“谢谢您。”
林序安拿过长枪,“别客气了,你既然是序年的弟弟,那跟他一样喊我声哥就好。今晚你先睡序年的房间,有床有被褥,不用跟那么多人一起挤大厅。”
阮呈摇头:“我跟大家一起吧。”这么陌生的地方不想落单。
林序安:“行,看你自己。”
回到大厅已经有很多人都睡了,特殊情况没什么可讲究的,席地而坐、靠在墙上,有些年轻女人枕在男人腿上,或者彼此依偎,鼾声大小不一,大的如滚雷阵阵。
阮呈表情纠结了一会儿,回头看林序安,反悔道:“我可以去林序年房间睡吗?”
林序安笑了。
临江高中附近有栋不起眼的民房在夜间也亮着光亮,周围因为地震而坍塌的情况并没有比其他区域好多少,但民房内的情况却比其他任何一栋灾难中幸存的建筑要好,看不出任何被地震破坏的痕迹,房屋内家具干净整齐,角落高高堆着成箱成箱的食物,像是方便面、饼干,水,肉干罐头等。
房内正中间一口废弃铁锅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奇怪的是,锅内看不见任何燃烧物。
铁锅外围两三米处平铺着几床厚厚的冬款垫被,除了一个守夜的人,其他几人就像睡大通铺一样彼此挨得很近甚至盖着同一床被褥。
其中一个戴着帽子的光头小孩被妇人揽在臂弯中,小孩睡得不太安稳,长长的睫毛颤抖,闭合的眼皮下眼珠子也在胡乱转动,“姐姐,不要……不要!”
小孩骤然惊醒睁开双眼,气息很急。
困倦的妇人睡梦中拍了拍她的背,没有醒来,依然沉睡不止。
小孩睁着眼许久,睡不回去了,从被褥里爬出来去到守夜人身旁。守夜人给她盖了一件外套,问:“做噩梦了吗?”
小孩点点头,伸出手,小小的掌心里窜出一股大火进废弃铁锅里维持着火势,很久后,她怔怔说:“爷爷,我看到姐姐把爸爸妈妈咬死了……”火光明亮,照着她圆圆的眼里水光泛起,波粼粼,她紧抿着颤抖的嘴唇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守夜的是个穿着黄袍道士服、鬓染白霜的中年男人,他揉揉小孩的脑袋,说:“咬死你爸爸妈妈的不是你姐姐,而是怪物。你要不要仔细想想看?”
小孩摇摇头,事情明明发生不久但她好多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可是爷爷这会儿摸着她的头,记忆就逐渐清晰起来,她依稀记起姐姐张开嘴时,嘴里是有尖尖的牙,而光洁的脸上也长满长长的毛发,蜡烛光下黑影重重,她还不敢确定看见了什么古怪画面,下一刻就听到了妈妈的惨叫声。
小孩想起来了,忍着害怕紧拽住身旁人一角道袍问:“爷爷,我姐姐是怪物吗?”
“不,你姐姐也只是被怪物咬了。”守夜人收回手掌,说,“所以,以后看到流浪猫流浪狗,甚至任何动物,要么杀死,要么就跑远一点躲开,千万不能被咬了。那些都可能是怪物,记住了吗?”
小女孩点点头,“记住了。”
阮呈还是睡在了林序年的房间里,房间里有一股凝固的血腥味消散不去,味道很大,地面隐约可见血迹斑斑,喷溅的、拖曳的,显然是有不少流浪狗进屋袭击林序年然后被反杀。
林序安走后,阮呈端着蜡烛去卫浴间找纸巾,却意外找到了一瓶香水,开盖按了一下,一股像雪盖松针的清新香味扑鼻而来,阮呈如获至宝,端着蜡烛又走回到床边。
林序年的床很硬,冬被也很单薄,阮呈心中有些失望,不脱羽绒服外套,准备就这么合衣将就一晚。才在床沿坐下,忽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不止一道,还有第二道、第三道,他连忙站起来拿过银色长枪给自己壮胆,左手双指再轻轻捏一道剑诀,轻轻慢慢走到窗边,然后,就看到黑漆漆的后院外,高高低低亮着七八双莹绿色的兽眸。
阮呈只一眼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转过身不再看,心里擂鼓一样咚咚狂跳。
流浪狗。
怎么会有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