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坏了,细细密密的小雨转了势,忽而乌云翻涌,雨水肆虐起来。
廊下随风摇曳的灯笼,在磅礴大雨中挣扎不过数息,终究还是纷纷熄灭了。
无边的墨色染黑一方天际。
大雨倾盆,雨水模糊了人的视线,豆大的雨滴顺着洞开的户牖洒落进来,扑灭了仿铜鎏金寿山石描金嵌宝麒麟香炉中的袅袅青烟。
床榻上的帘幔呼啦啦的随风翩飞。
箫南风回身,顶着怪风怒雨关上窗子,短短几息间,一袭天水碧锦衣的少年身上泅湿一片。
安素晚随手抛给他一块细葛巾,笑说:“这可真是天留客了。”
箫南风笑意温润的道谢,一双眸子扫过炕桌,含笑看了一眼安素晚,然后对上阮予墨视线,笑道:“南风欠下的债,倒是辛苦允安帮我还了。”
安素晚随着箫南风的视线看过去,分列床榻两侧的四张翘头案上摆满食物,安素晚心心念念许久的飞茶甜鸭,清蒸东星斑和明炉烤乳猪都在其中。
这原是那日在红尘客栈中,南齐太子箫南风承诺安素晚的宴席,种种原因之下,竟在阮宅先吃上了。
安素晚羊脂一般莹白的小脸上立马蓄满明丽的笑意,眉眼弯弯的看向床榻:“阮予墨,你人真好。”
阮予墨在她明媚的笑颜上定了定,神色分明温软,但嘴巴很坏,淡淡道:“想多了,你是本王护卫,没资格同本王同桌共饮。”
说完,见安素晚有跳脚的样子,微微勾唇一笑,比手请另外几人落座:“阮宅中下人虽少,但胜在阮婶厨艺很好,算出今夜有贵客迎门,特意多做了几样各国特色菜品,几位尝尝看,可得了精髓?”
范居然一撩衣摆,率先在南面下首落座,笑说:“哎呀,允安不在,许久没吃过阮婶做的炙羊肉了,今儿得多吃些。”
安素晚眸光闪了闪,勾唇笑了。
范居然入座的很有意思,他身为大梁太子,东道主一般的人物,却将北朝南的尊位留给东魏太子郑景行和南齐太子箫南风,南面为首的位置不用说,定是留给自己的。
大梁太子果然有趣的很。
郑景行和箫南风同样对视一眼,按照现在的站位先后在北朝南的上下首位置坐下来,安素晚脚步欢快,笑嘻嘻道:“阮予墨,我离你最近哎,你炕桌上的这一份也归我了,就问你怕不怕。”
说着,她当真将阮予墨炕桌上的炙羊肉整盘端过来,又将自己翘头案上看起来清清淡淡的麻腐鸡皮、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麻饮细粉这些素食给他换过去,一脸坏笑:“呐,你吃这个吧。”
郑景行哈哈大笑,虽为太子,却有一股子江湖人张扬洒脱的劲头:“允安重伤,吃羊肉会加重伤口炎症,吃些素食是好的,花兄很是嘴硬心软。”
箫南风同样温润一笑。
阮予墨低低咳了一声,扫了一眼忙活的不亦乐乎的小女郎,眸光中有温暖的神色,淡淡一笑,对郑景行说:“贪吃而已。”
比手道:“请。”
阮予墨有伤不能饮酒,阮叔只在另外四人桌上摆了酒。
安素晚刚拔开酒塞,阮予墨淡淡道:“阮叔,将花知意桌上的酒去了。”
“凭什么?”安素晚忙按住酒坛子,伸手环起来。
这酒香醇,只隔着酒塞闻了闻,便知是不次于桃花酿的好酒。
阮叔见安素晚抱的紧,自然不能动手去抢,只得回头询问阮予墨。
阮予墨微微一笑,安抚说:“这酒烈,不适合你,你想想,若是喝一杯便醉了,还如何品尝这满桌子的美食?”
安素晚抱着酒坛子的手松了松,觉得阮予墨说的有理。
阮予墨笑意深了几分,继续道:“阮婶的手艺,只怕宫中御厨也比不得,今日这一桌子菜费时费力,大约不能日日吃到,你确定还要喝吗?”
安素晚摇摇头,很痛快的将怀中酒坛子推给阮叔:“不喝了。”
若是喝醉了,错过满桌子的美食就得不偿失了。
她执箸,在桌子上扫视一圈,笑眯眯的先挑开一条松鱼,立马喜笑颜开起来,当即决定今晚要多吃三碗饭。
阮婶的手艺,和念姨比起来也大差不差了,阮予墨没吹牛,真的很好吃。
再吃一口明炉烤乳猪,安素晚满意的点点头,嗯,比宫中御厨做的还好吃。
她自幼贪吃,阿公对她极其宠爱,每走过一个国家,都会偷偷带她潜进皇宫,不客气的说,有一个算一个,这天下国家,不论大小,哪个国家的膳食她都是吃过的。
还有大阿兄,知道自家阿妹贪嘴,搜罗的厨子能排满整个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