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A城。
雪下得极大,铺天盖地、洋洋洒洒。
极端天气让交通变得不便,整座城市变成一座缓慢运行的雪国。
飞机转高铁,林箬托酒鲤去云港给她办一点事,所以酒鲤航班直接飞的是云港,耽搁了两天,今天才转高铁回来A市。
才出高铁口,酒鲤身上的单薄服饰和周围行人的羽绒服格格不入,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保姆小周上高铁前就给她提醒过今天A市可能大降雪,让她提早换保暖的衣服,但酒鲤非不信邪,现下刚赶到枪口上。
她小跑两步,哆嗦着手开车门,猫着腰钻进蓝色SUV里。
车上开了暖气,她身体终于从僵冷中开始回温。酒鲤轻声哈气。
小周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也钻进后座。
小孩在睡觉,看起来很老实,小手白嫩嫩地无意识扒拉小周衣领。
岑旭看了眼后座,一脸八卦,油嘴滑舌:“这位妹妹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吧?”
酒鲤想说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但明白岑旭到底想问什么,于是没好气道:“小孩,我生的。”
小周也忙点着头回应:“我是酒小姐雇佣的保姆,小周。”
岑旭没着急启动车子,听到这话,倒很快接受现实,看了好几眼襁褓中的小孩,再回过眼一板一眼地看酒鲤,好像多年不见她长成哥斯拉让他大吃一惊似的。
“确实挺像的。”岑旭说,“鱼你这速度可以啊,结婚生子一条龙,你爸妈乐坏了吧。唉,不像我,我好不容易就放这几天假,我妈还整天给我安排相亲。”
他军校毕业就直接进了部队,因为表现出色现在成功荣升级别,最近快过年,才回家探亲。
酒鲤也是意外联系上他。
酒鲤说:“我未婚先孕,羡慕吧?赶紧开车,等会前边堵了。”
“……”
岑旭:“羡慕个屁!哎不……我才听说你和你那个发小结婚了,怎么?结婚了还能未婚先孕啊?”
酒鲤说:“那你消息知道得挺延迟的。我和符深是假结婚,去年他大闹着坦白真像,差点被符爷爷打死。”
岑旭思索:“哦,试管啊?挺好的。哎那你回国怎么不通知云姨?人到中年可喜欢小孩了,我妈整天想抱孙子,可把我烦的。”
酒鲤说:“年纪大了都那样,怎么办?多担待点呗。”
红灯,岑旭侧头瞥酒鲤,刚进嘴的一口水喷出来:“……你变了。”
酒鲤听这话不下十次,早免疫了,靠着窗户,也懒得反驳岑旭方才那句“试管”的话:“对,我变成哥斯拉要屠地球村了。”
岑旭开怀大笑:“有一点点变了,不过感觉你还是你嘛,在哥这里妹永远不会变。”
呵。
这辈分升的可真顺嘴。
酒鲤慈眉善目:“放心,儿子在妈妈这里也永远是儿子。”
岑旭:“……”
岑旭:“……我去你丫,过分了哈?”
—
酒鲤回国,既没通知司云苑,也没有通知酒澈,她其实是藏了点自己的小心思。
十八岁之后,爸妈虽然对她基本放养状态,但未婚先孕不声不响就跑国外生了个小孩这种事情,不是小事。
酒澈和司云苑还没有思想开放纵容她到这种程度。
酒鲤想的是,她先不提前知会司云苑和酒澈,避免她爸和她妈在进酒家大门这道坎上就拦着她。
她要来个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到时候她和小孩都进屋了,司女士和酒澈还能真把她就地扫出家门去?
且再不济,酒鲤想,她不若效仿酒桑桑死皮赖脸的功夫——卖惨博同情。
“云姨不知道你跑国外生小孩去了?”临到达目的地,酒鲤阖眼想接下来的对策,岑旭精神大条地才发现端倪。
“不知道。”酒鲤睁眼,说,“所以在想对策。”
到达目的地,她下车:“我家要打仗了,别来我家蹭饭。”
“……”
精神抖擞这劲。
岑旭哑然。给酒鲤比了个牛逼的手势。
又脱下身上大衣给酒鲤递过去,絮絮叨叨:“你这还有不短的路吧,把这个穿上,别嫌弃我啊,我今天才新换的衣服。”
酒鲤十分顺手地拿走:“到时候还你。”
她们步行了一小段路程,才到家门口。
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酒鲤站在家不远的地方给她妈打电话。
“妈,我到家了。”
电话那头缓了半天:“……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电话?这么大的雪……你到家门口了?你吃过饭没?我们正在吃饭着。你也是,你不给你爸打电话,也不给我打电话……”
声音至这里戛然而止,因为房门从内打开了,司云苑看到站在冰天雪地中活生生的女儿。
酒鲤鼻尖冻得像根胡萝卜,身上披着件明显不合身的大衣,男士的。
司云苑视线定睛在女儿身上,许久,然后走过去,紧紧抱住酒鲤。
“回来就好。”
外头寒冷,她只穿着件黑色羊毛打底,酒鲤被她箍得极紧,胳膊都有点发麻,她安抚地轻拍司云苑后背,笑:“又不是不回来了,您女儿这不还平安活着呢么。”
司云苑嗔她:“再乱说?!”
酒鲤说:“呸呸呸,我说的胡话。先回屋吧,您身上就穿这一件,在外边站着不闹感冒?”
司云苑揩了揩眼角:“……好,行,回家,先回家。”
她目光从酒鲤身上撇开,这才看到旁边抱着小孩的小周。
“快,妈,先进屋。”酒鲤说。招呼小周跟着,推搡着司云苑进了房子。
—
餐桌上琳琅满目摆了一桌的菜,今日周末,这是司云苑的惯例——每逢周末总要大搞一场新菜品。
酒桑桑第一个发现的小周怀里抱的小孩。她嘴里含着汤,木质汤勺挡了她大半脸,只露出双眼睛,滴溜地在酒鲤脸上和小孩脸上、小周脸上转悠。
“回家怎么不提早打电话?”酒澈问酒鲤。
酒先生不像司女士,心里有什么想法就直接体现在嘴上脸上,酒澈虽看着比司云苑好说话温和多了,但碰到某些原则性问题,他比司云苑更严肃。
“爸,我才回来。”酒鲤企图蒙混过关的表情,服软,“在电话里不是说给你们个惊吓嘛?”
司云苑张罗着给酒鲤拿暖水袋,换掉她沾了雪的外套,闻言想起来:“对啊,你说回来给我个惊吓,什么惊吓?”
酒鲤笑而不语,吸气呼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