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旃退后避开他,面对半晌没清醒过来的人只感不耐,索性并指变换法术,凝水成冰,教那根冰柱贴上谢月檀此刻最火热最脆弱之处——
“啊——”那人嘶喊出声,这一下终激得他彻底清醒过来,视线正对着萧清旃,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你……”错愕迅速消退,剩下的都是萧清旃熟悉的厌憎和愤恨,只怕此刻还更炽百倍,只因他呈露在他面前的是这么一副狼藉又狼狈的姿态。
“萧清旃——”他咬牙切齿叫他的名字,“你对我做了什么?”
萧清旃根本懒得与愚人分辨,不置一词转身就走,既清醒过来,他该自己收拾残局了。
“等等!”谢月檀高声叫嚷,接近颐指气使的喝令。
萧清旃置若罔闻,飘然远去。
他不知后来谢月檀是如何收拾好那番残局的,他没离开太素宫,接下来两天安静得不正常,萧清旃没理会他,只在第三天分神看了一眼,谢月檀跟具死尸似的瘫在一间屋子的床上,紧闭着眼人事不省,脸白得如同厉鬼,萦绕着一股沉郁的病气。他呼吸极微弱,连尘埃都不能惊动。萧清旃留意到他左手上的伤更严重了,肿得有馒头大小,跟块瘤子似的缀在纤细的手腕上,看上去颇骇人。
却看右手的伤情况还好。
为什么?
萧清旃自有思忖:是他自己有意作践左手的伤,而留着右手用处更大。只怕是那晚以剧痛来压抑欲望。
他不意外谢月檀是这样的人,哪怕他一向为人倨傲,恃宠而骄,在萧煜面前表现得再娇纵不过,但他绝非那种自小受千娇百宠养大的富贵公子哥。恰恰相反,他该是一把经受过磨砺的刀,只是萧煜这执刀之人爱以一种不似摧折的方式摧折他。
谢月檀该是如此,对自己狠,所以对旁人更狠。
他自己不快活,旁人就该比他逾百倍、千倍的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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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萧清旃在自己的精舍“太初斋”中调息修行,抱朴守一,坐忘离形,宇宙归于阒静,无想无念,无我无物。
以旁观者角度视之,这人俨然成了一樽无知无觉的塑像。然而那一剑刺来的时候,萧清旃骤然睁开双眼,他不急不缓,只在最恰当的时机抬手以衣袖在剑身上轻轻一拂,那剑就失了准头歪斜去,执剑之人如受狂风拂面,站立不稳栽倒在地,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萧清旃。
他该发现了——他失了一身武功,手骨又有重创,那晚受井水冲洗还受凉染了病。可这人一旦能爬起来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在太素宫中找出一把剑来杀他。
该说他不自量力,还是大愚不灵?
萧清旃步下莲台,行至谢月檀面前,居高临下视他,对方回以杀气沛然的眼神。
他一脚碾上他肿大的左手腕,谢月檀一身气势就泄了,唯有死咬牙关绷紧身体抵抗疼痛,额角沁出豆大的汗。
萧清旃的力道不轻,却也没有意加重,实质上他没有故意折磨谢月檀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他尽早认清形势。
正僵持间,殿外有脚步走近,影壁外响起一道语声:“国师,陛下有谕旨到。”
萧清旃收回动作,淡淡道:“进。”
传报的宫人入内,见倒在地上的谢月檀一愣,萧清旃又吩咐:“讲。”
宫人回转目光平视萧清旃,正色道:“今日黄昏将举行皇后入宫的册后大典,陛下特邀请国师前往观礼。”
“我知晓。”却不会去。
不知谢月檀哪儿来的力气,猛地一把扑上去,颤抖着右手紧攥住那宫人衣襟,“你说什么?!”
其实他如今力气衰微,那人能轻易挣脱,可他脸上竟下意识露出一丝畏惧,而后似想到什么,撇撇嘴目露不屑,方才一把甩开谢月檀,他张张口多半想说句讽刺的话,瞥了眼萧清旃又合上嘴,弯腰一施礼就要离去。
谢月檀抓着他不放,语声更大:“你聋了吗?我在问你话!谁迎皇后,谁的皇后?说——”
他瞪视对方目眦欲裂,这会儿工夫眼尾就染出一片赤红,看上去凶恶无比,又矛盾的似下一刻就要垂泪了。
“这……”宫人看向萧清旃。
萧清旃一颔首,示意他不妨直言,他是不愿多费口舌的。
宫人再看谢月檀,讪讪一笑,“这宫里只有一位圣人啊……”
“不可能!”
萧清旃问:“你不知?”
谢月檀顾不上和他说话的是谁,不住摇头,神情恍惚,“他说过,不会的……都是假的、都是逢场作戏……”
此人怎比他预想中还傻?
傻子跌跌撞撞地一头冲出太素宫,姿态与飞蛾扑火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