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都应该在雾痋部专用来埋葬棺材的那一片山坡上。”
“所以这里头……都是尸体?”
“八九不离十。”
“小心。”莫遮又说了这样一句话。
萧清旃也知该小心,丛林里多出了不该在这里的东西,这是不是说明,此处也有雾痋部的人出没?说不定就在暗处偷偷盯着他们。
一念甫落,空气中擦出某种利器的急剧破风声,深林里不知从哪儿射来一颗石子,“啪”一声不偏不倚击在一口土瓮的肚子上,土瓮的材质料想颇脆弱,一下给这块拳头大的石子破出一个甜瓜大小的洞,可这又有什么用?若里面当真装着尸体,也不可能顺着这个洞爬出来。倘若这里面有某种能用来威胁敌人的武器,是雾痋部养的蛇?还是……十晏城里那些会动的尸体?
好的不灵坏的灵,下一刻,就见一只苍白的手从洞口伸了出来。
又听四面八方响起许多石头射来的声音,噼里啪啦打碎了十多个土瓮。
这意味着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有十几个了。
她们力大无穷,很快打碎土瓮从中脱出。一律是浑身赤裸、肤色青白的女子,个个面容僵硬、双眼紧闭,细看身上还有紫红的尸斑。俨然都是死人,不知死了多久了。
这些女尸却比十晏城里那些尸体动起来更快,动作间迅如雷霆,身法教人肉眼难以捕捉,即便每人身上都缀着一个浑圆的肚子。
几个兔起鹘落的工夫,她们就四肢并用逼到了众人面前,恶狼一般凶狠地猛扑上来。
萧清旃没料到自己的两种揣测原来都应验了。他正扯着谢月檀躲避一具女尸攻击,就听边上响起一声惨叫,分神看去,一士卒分明已抓着尸体的两只手臂牵制住她,自她口中竟蹿出一条细长的黑影,直冲他面门而去,一口咬在他咽喉上——那是一条蛇。
萧清旃夺过谢月檀手中长刀,举刀一力格挡女尸两只铁爪般的手,瞥一眼其指尖三寸长的青黑指甲,是尸变了?女尸双手用力下压,却教掌心深嵌入刀刃中,张大嘴发出古怪的啸叫,那一刻萧清旃凝神看清了——她口中、咽喉深处有一条漆黑的蛇,三角形的头颅上顶着两根怪异的柔软触须,虫似的。
在叫的是那条蛇,它血口大张,尖牙凛凛,咆哮着猛冲出来。
萧清旃当机立断,扯住谢月檀手腕,头也不回地发足狂奔,“跑!”
待众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能找个安全的地方歇口气,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停下来一看,大家的情形都不算好,好几个人负伤了,包括曜渊太子,他肩上还扛着那个方才被蛇咬了的士兵。
莫遮倒在石头边气喘吁吁,像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断气了。
九尾无甚大碍,神情十分古怪,“方才……那究竟是什么?蛇?虫?蛊?”
萧清旃道:“是痋。”
“痋,可说是一种高阶毒蛊。不同的是,它以亡灵为食。”
他看向莫遮,懒得多费唇舌,“大祭司可愿解惑?”
莫遮忙直起上半身,点点头,清咳一声。
“那些女人,该是活着的时候体内被种了痋,痋引看样子是一种蛇和蛊的结合物。它们生长在那些女人的肚子里,在里面产卵,以她们的血肉和脏腑为食。生长出来的蚴虫将五脏六腑取而代之,人皮会在这个过程里迅速干枯,硬如树皮石壳。这样人皮成了一个外壳,当虫卵吸食尽人体里所有汁液和脏器后,就会形成一个真空环境,虫卵不见空气,就不会变成蚴虫,始终保持着冬眠状态,在阴凉的环境中可以维持千年以上,切破人皮,里面仍然有可能立刻出现无数像肥蛆一样的活的蚴虫*……”
“那些女人的皮还未干枯……”九尾喃喃道。
“不错,她们应该死得不久。”
饶是九尾身为妖族对人类缺乏同理心,听这席话也不由胆寒。
“这番死法极端痛苦,无异于酷刑。死者心中怨恨难消,亡灵也被永久困在了这副壳子里,和痋合二为一,威力无穷。”
“此种秘术,本王竟是第一回听闻……”曜渊太子摇摇头,“既如此说,我的部下恐怕是没救了。”
莫遮沉默即默认。
曜渊太子看向萧清旃,“我看国师大人会仙术,法力又高强,也无力回天吗?”
萧清旃微微摇首。
“唉。”曜渊太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气息越来越弱,胸膛呼吸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小了……
萧清旃转身走向树林中晦暗处,不一会儿,九尾就跟了过来。
他右手伸平,接在自己口边,双唇微张,俄而竟吐出一颗雪白的浑圆珠子。
九尾登时睁大了眼,“国师大人,这就是你的……”
萧清旃以另一只手从珠子里抽出一缕光华流转的灵气,便将珠子重新含入口中。
那缕灵气他递到九尾手上,“痋乃阴秽邪恶之物,最为惧怕龙气。”
“你去,帮我捉一只来。”
“剩下的,做你的报酬。”
有这缕龙气加持,九尾来去如风,没多久就提着一具苍白的女尸回来了。
女尸喉咙中那条蛇像是已经被打死了,或是晕过去了,一动不动的。
九尾回来的时候,谢月檀恰好走进林中,像有话与萧清旃说。
见此情形,他不说话了,萧清旃也没赶他走。
这一回,他决定自己动手。
他接过九尾幻出的一截镰翼,从女尸的咽喉处割进去,一路向下,在躯体上割出了一条笔直的红线。
其体内不剩多少血液了,但还是有的,间隙里难免喷溅到萧清旃脸上。
谢月檀见一贯喜洁到有些怪癖的人,当下不但在剖尸,还任由死人的血溅在脸上都面不改色,一张脸依旧霜雪般不染七情,血的艳色只是更凸显那副面孔的冰冷,手中的动作机器般有条不紊——
他看着看着,莫名打了个寒噤。
过后又轻易抛开这股无端的寒意,有些喜滋滋地想到:这下萧清旃再碰他可没理由嫌弃了,他自己的手都摸过这么脏的尸体了。
等等……谁要他碰了?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