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行……”他无奈叹了口气,林讷行也是不止一次栽到了这人心如渊的劫数里。从前为金为“义”,而今为木为“仁”,竟都逃不过善念成茧,赤心蒙尘。
陆玉韬问他究竟是循天刑守序之道,还是执衡人心之道,他能如何回答呢?若非林讷行的争命之火出现,听雨也不会成为剑灵。他本就是封天刑之执入剑,独守人心之衡。
不过,他相信阿行。她从来都是个执火照夜、向死而生的人,即便在绝境无援的时候,也能以心火为刃斩开前路。如今不过方寸之障,何能动摇她的浩然正心?
识海深处云雾翻涌,林讷行凝神扫过识海中的浮光掠影,忽地在一朵白云处停下观视。
她还记得当初沈谦语的情识回归本体时,似乎在她的识海里留下了些什么。她拉近神识仔细翻找,就见两个小像灵丝交织缠绕,紧紧拥抱在一起。
两人的玉珏同时泛起微光,沈谦语担忧的情绪顺着道侣契清晰传来——她竟次次都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林讷行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却有熟悉的温度和触感从紧握的指缝间渗入。羞恼与酸涩迅猛地冲入灵台,逼得她彻底睁开了双眼。
率先入眼的是头顶的素纱帐幔,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不要在此刻清醒。
她的视线微微偏转,在与沈谦语沉静如渊的目光交汇一瞬后仓皇撤开,然后闭眼装睡。
右手上传来的力道不松不紧,让她一时无法挣开。但好在她位于里侧的左手能够给她一些体面,将被子默默拉到了额头以上。
含糊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孽缘……这一定是孽缘!”
沈谦语被她这一出搞得又怜又恼,闷声笑道:“阿行是从何处学来的掩耳盗铃?”他晃了晃两人相扣的十指,打趣道,“要装睡的话,至少先把为兄的手松开。”
林讷行掩在被子里的耳尖红得发烫。
烦躁冲上心头,她绷直双腿重重砸向床榻,继而借力猛然坐起身来,眼里裹挟着三分怨念七分羞恼朝沈谦语瞪过去。
“沈师兄倒是会趁机占人便宜!是谁先扣着人不放的?”她甩了甩仍被握住的手掌。
沈谦语眸色幽深地凝视着浑身炸毛的林讷行,低头轻吻了一下相扣的指节,果然见她似触电般撇过头去,而侧脸染上了一点绯红。
他松开了扣住的手掌,在林讷行发作之前凑近她身前,一边为她整理好衣着,一边道:“阿行这般色厉内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兄早该习惯才是。”
林讷行见这人越发得寸进尺,实在有些气不过,索性拉过沈谦语的手腕就朝他虎口狠咬下去。舌尖碾过手上冰息的瞬间,她脸上的红晕更添了些许灼意,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三分,却仍倔强地叼着不放。
沈谦语就着她咬手的姿势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闷声笑了一阵,才温声道:“陆玉韬让我们午时去养心居商量事。”
林讷行才反应过来此时天色,忙问道:“今日你怎的没去洗剑池?冷长老他……”
沈谦语顺势以指腹堵住了林讷行未尽的追问,待她微微顿住之后才回道:“昨日便已向师尊告了假,阿行不必担心。”
林讷行想起执事堂那些闲言碎语,低低垂下了头。
二人略作整顿,便掐着时间到了养心居。
林讷行心里一时还有些因流言而滋生的芥蒂,坚持让沈谦语遮掩行迹才肯出门。沈谦语心疼她的心神损耗,便也依言照做。
没等多久,陆玉韬也飘然而至。
刚在案几旁坐下,他一开口便是:“自从阿行搬去了剑峰住,找人都变得麻烦了不少。”
没让沈谦语出言辩驳,林讷行就先开口道:“以前陆师兄也并不常来养心居的……”
陆玉韬被抢白了一句,不气反笑,就那样揣着手静静看向她。
林讷行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底气,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垂着头摆弄着已经生了些毛刺的袖口。
沈谦语适时出声道:“难得见你也去执事堂,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玉韬屈指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戏谑道:“本来只是想去瞧个热闹,却没想到‘热闹’恰好就出在你们身上。”
他也不再多卖关子,对垂头揪着袖口的林讷行直言道:“那灰雾不是外邪入侵,而是你自己的灵根不自觉引来的。”
说到此处,他也颇有些唏嘘:“从前你就喜欢搜集别人的厄运灾劫,还舍得以命魂为芯烛来引煞渡厄。如今确乎是不用那祭炼之法了,然而形变神却不变,灵根又成了你新的芯烛……”
见林讷行垂眸不语,他甩袖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步。有些劫数,早在她借情符重塑灵根那日便已种下。奈何他若提前言明,反倒也会落入这因果网中,且也并不利于这两人的道心相证。
一番思量过后,他终是坐回案几旁,将昨日回去备好的数张凝神静守符从袖中取出,摆到桌上往林讷行的方向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