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语回到轩中,便见林讷行端正跪坐在窗前案几旁,手中正拿毛笔蘸着朱砂临摹陆玉韬留下的符箓。
琉璃灯晕开暖黄光霭,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单薄又执拗。
他将剑放在剑架上,又驱散了一身寒气,才无声绕到她身侧坐下。
林讷行早就察觉到沈谦语的气息,但还有几笔需要她专注绘完,便将一瞬涌进识海的念头尽数拂去,只注目于笔下符文。
沈谦语也没有贸然打扰她的动作,仅以玉珏协助观测着她的状态。
夜色宁静,唯闻笔锋掠过符纸的沙沙轻响。
然而在最后一笔将落之时,她的心神却为笔下朱砂所摄,笔锋将要违背原本的符理而逆转。
林讷行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但手腕稳稳地悬停于空中,并未落下。
沈谦语想起陆玉韬的警告和冷星的剑训,便也屏气凝息,只默默将周围灵气肃净,助她灵台平稳。
林讷行紧抿着唇,然而手中的笔却还是不愿听她的神识牵引,固执地将要往另一边拐去。
沈谦语眸光微动,忽地明悟了什么。他收束了一身灵力,左手微揽着她的腰肢,右手则虚覆在她执笔半握的拳上:“别怕,阿语带你画完这一笔。”
林讷行深吸了一口气,借着他掌心的温度,终于将符箓顺利绘完。
“我能不能……用符笔画?”她转头看向沈谦语的眼眸,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纵容。
沈谦语凝视她片刻,直接替她将收在储物袋中的柘木符笔取出,却未递还,而是握在了自己手中:“让阿语来暂做你的符笔,可好?”
林讷行耳尖微红,低着头咬唇思索了一阵,才微微点头道:“嗯。”
她起身和沈谦语交换了位置,指尖在触及他虎口半寸时顿了顿,待周身灵力平和运转之后,她才定下心来,三指轻扣住他执笔的骨节。
往砚台中蘸取了朱砂,她悬腕提气,带着沈谦语执握的符笔在纸上挥毫。他的手控制得极为稳当,但运笔走势又很轻盈。林讷行感觉自己仿佛穿透了躯壳,只以神念直接操控着笔下符文的生成。
只是她绘制得也并不容易。每当笔锋流转因她不时被侵扰的心念而凝滞时,她的心跳也比平时快上了几分。好在是有惊无险,尽管整个过程十分缓慢,但好歹这次绘符并未出现差错。
一笔收束,林讷行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浊气。但她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突然将符笔从沈谦语的手中拽出搁置在一旁,而拉过他的手查看是否有异:“我方才有没有伤到你?”
“阿行怎会舍得伤阿语?”沈谦语将她的手回握住,眉目间化开暖意,“能和阿行一起绘符,是阿语的幸事。”
闻此一言,林讷行目光倏地一滞,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荒谬之感。
她如果今后要借他的手才能正常画符,那他所谓的“幸事”又算什么施舍?他明明看上去那么强势又不可侵犯,却独独对她如此毫无底线地宠爱。
她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将他推到在地上,膝头抵在他腰侧,眼尾泛红却强作凶态:“不许你再这样说话!”
沈谦语仰躺在青砖上,却神色平静。他单手虚扶住她腰际防止跌倒,另一手却镇定地将其散乱的鬓发拨到耳后:“阿行的这个要求,请恕阿语不能答应。”
为什么?他在与何者博弈吗?要用爱来作为较量的筹码?可他将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她却从来衡量不了……
林讷行的眸中洇开一抹血红怒意,突然低头咬住他颈侧。“嗷!”齿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她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小兽般的呜咽,随即却更用力咬下去,发狠吸吮和舔舐着他渗出的血气。
暴走的灵力一边温和修复着他被咬伤的创口,一边却又将其狠狠撕裂,渗入其中烧灼着他的经脉。
沈谦语闷哼一声,强抑制住身体反抗的本能。他抬手安抚着她颤抖的脊背,声音低哑着调笑道:“阿语的血,阿行可还满意?”
而林讷行的回应则是更为凶狠的啃啮与吞咽,混杂着悲痛哀怨的唳鸣传入他的识海叫嚣。
但她慢慢开始不再挣扎排斥他本已收敛到极致的灵力,而是主动索求着凛冽的剑意交融来镇压她的心念躁动。
待最后一丝暴戾心火被沈谦语的识海冰原吞没封锁之后,林讷行凌乱的呼吸渐渐平缓,眸中的血色逐渐褪去,只留下被霜雪涤净后的明澈。
她怔然松开齿关,唇上还沾着血痕。
她其实还没有明白眼下的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了一件事:火可焚天争命,不能逆天改命。因果逆转,生死互换,这些早就无法改变。唯有小小符箓,尚可容情。
她的符纹异变,不是因为修行途中走火入魔,也不是因为苏仙君的话本之撰,而恰是她道心深处企图为他强留的情种。符文中待要涅槃的凤凰不是她,而是他。
但是她们每靠近一分,道印之责就深锁他一层。没还等她将他变成重生的凤凰,他已成为镇邪守序的麒麟。所以她才会失控吞噬周遭恶意,任由众生嗔怨灌入灵台。
如今的噬吻与撕咬,不过是她试图用最笨拙的方式凿穿这座突然降下的牢笼。
“阿行错了。”滚烫的泪水从眼眶中决堤而出,沾湿他染血的衣领。
她低声抽咽着,小心舔舐着他颈侧的伤口。
舌尖每掠过一处绽开的皮肉,便有莹白与青色交织的光点从唇缝渗入。她不再以暴烈的火息破坏着平衡,而是以混沌元精和乙木本气温养和修复着他被灼伤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