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烜冷冷地看着皇后,随手捞起桌上的奏折砸向她。苏湄一偏头,奏折堪堪擦着她头顶凤钗飞了过去。
她的头发散开来,多年来保养的和善面具就在这一掷中碎得四分五裂,暗藏的刻骨恨意终于显露无疑。
“好一出兔死狗烹!若不是苏家鼎力相助,哪有皇上今日的风光?当初与子同袍,今天又说苏家僭越。皇上与苏家共分天下的许诺,原来只是一纸空谈而已吗?”
面对苏湄的厉声质问,齐烜古水无波般的目光中荡起一圈圈涟漪:“这不是苏家欺君罔上的理由,也不是你害死姝儿的理由!”
皇后嘴角挤出一丝苍凉的笑意:“是我害死她的吗?不,是你,是你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如果你不娶她,她就不会死。你以为自己有多深情,其实最自私的就是你!”
齐烜眼眶泛起阵阵酸楚之意,声音也变得哽咽:“是朕执意要娶她,你冲着朕来,为什么要害他们母子!”
“臣妾又做错什么了!要不是她疏忽,让儿怎会下落不明?可是你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有追究过始作俑者的责任,你凭什么质问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泪水顺着苏湄的脸颊划过,坠入她的衣领,她不喜欢那湿漉漉的感觉,可是眼下她却顾不上去擦:“臣妾当然怨你,可是谁叫这天下都掌握在你手中呢?”
她不是不怨齐烜,可是每当她稍微露出一点埋怨的苗头,就会有人劝她:“皇上有什么错?他不过是被一个狐狸精蒙骗了而已。”
他的痴情太逼真,她不敢责怪他,归咎于林静姝就成了最简单安全的选择。
她抬眸看着正襟危坐的齐烜,暗暗冷笑:她和林静姝斗得两败俱伤,而这个男人始终像是置身事外的观众,只要适时扮演心如刀绞的模样,一切流言蜚语就都与他无关了。
以前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但从此以后,她将重获自由。
苏湄嘴角一撇,一把扯下头上歪斜的凤钗,掷在地上。她的头皮被拉扯得剧痛,可她只是皱了皱眉,释然地咧开嘴笑了。
“皇上恐怕早就想休了我吧?今天我就遂了你的心愿,不过你记住,是我休了你!”
齐烜死死地盯着苏湄那张狰狞的脸,呼吸越发急促,语声自紧咬的牙关中吐出:“皇后苏氏,戕害嫔妃,狂悖僭越,废去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念其曾侍奉勤谨,特许幽禁于紫微宫中。”
“皇上留我一命,真是重情重义!”皇后嗤然冷笑,既未行礼,也未谢恩,就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她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曾以为那是天崩地裂般的灭顶之灾,真正面对它的时候,除了卸下心头千斤重担的坦然,她便再也没有其它想法了。
齐烜废后的消息传遍朝野,连平日持反对意见最狠的几位老臣也沉默了,因此这则诏令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正在众人纷纷议论谁会是下一任皇后的人选时,皇帝又颁布诏书,明确表示不会再封后,以后由尹德妃全权处理六宫的大小事宜。
朝廷上下嗟叹,这一举动许是皇上被苏湄辜负,再也不敢轻信旁人的缘故。而尹德妃家世不显,无非是因为侍奉齐烜多年不出差错才担当此重任,立她为后的呼声也慢慢消失了。
在一片喧嚣扰攘中,年关悄然而至。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剧变,所有人都希望这个新年能洗去所有污秽,明年就会一切顺遂了。
对于京城中所有人而言,新年最值得期待的第一件事,就是程远扬和齐瑛的婚事。
皇帝为齐瑛择定的府邸是前朝末代皇帝昭宁公主的旧宅,昭宁公主长寿多子,夫妻恩爱,这个选择寄寓了皇帝无上的祝福,因此礼部接到修缮公主府的任务时,就晓谕上下,一定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呈上最完美的答卷。
因为程远扬心里有疙瘩,一直没有碰皇后派来的试婚宫女。恰逢帝后离心,也无人过问,那宫女收了他的银子就回宫去了。
送走了试婚宫女,程远扬就好像是抛掉了一块烫手山芋,一时心血来潮,便想带着令仪和渊柔偷偷溜去公主府查看一番。
渊柔担心皇上怪罪,自然不愿去,令仪却是个好事的,不等程远扬发话,便打扮成侍从的模样,陪着哥哥坐车来到了公主府。
她跳下车,见五开间朱漆大门豁然洞开,此时工匠正将齐烜所赠上书“宣城公主府”五个大字的赤金牌匾挂在檐下,没等人招呼,就自顾自往里走。
“谁呀?干什么的!”
令仪扬起头,看着梯子上的工匠居高临下地对她说话,回头向程远扬吐了吐舌头,立在了一边。
程远扬上前道:“我是震威将军,特地来查看工程进展的。”
那工匠慢慢爬下来,向程远扬拱手道:“原来是驸马爷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说着,便扬手命人领程远扬进去,指点给他看。
令仪听着工匠向程远扬介绍府邸布局,抚摸着昭宁公主手植的百年石榴树,想起树犹如此,人却早已化为枯骨,不禁一阵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