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央灵术学院的食堂堪称尸魂界第九大不可思议。明明读书不花钱毕业包分配的铁饭碗就在眼前,学生们却每天都在“饿死”和“毒死”之间艰难抉择。
在连续收到三百封匿名投诉信后,厨师大人们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学生们的怨念就快形成新的虚,放弃了“忆苦思甜”企划。
可惜新菜单把“营养均衡”理解成了“元素周期表均衡”,硫磺味噌汤、隐藏馅饭团等天马行空的料理理念让免费营养餐发挥稳定,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来形容已然是最高褒奖。
陆荨突然好奇承包食堂的老板究竟何方神圣,上头到底有谁才能在学院里如此随心所欲的折磨学生们的胃。
满街飘香油已经远去,三花淡奶也已经远去,就像陆荨的前世,全都远去。
这些都可以忍,最让陆荨受不了的是真央灵术学院堪比体校的训练强度,这里培养的死神不仅是尸魂界公务员,还是全能运动员。
清晨五点,当前世的同胞社畜们还在享受最后一个回笼觉时,她已经顶着黑眼圈在操场跑了第十圈。每天雷打不动的挥刀练体,跑步咏唱,高强度训练让陆荨这个体能废物几乎碎裂。
她喘得像条搁浅的鱼,余光却瞥见香织大小姐连汗都没出,还在优雅地调整呼吸,可见贵族的底蕴着实深厚。
在真央这个把学生当牲口练的体校里,古藤斋宗教授的理论课堪称社畜最后的避难所。每当阳光透过樟木窗棂,在教室后排洒下一片“SPA专区”时,陆荨都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抢占最佳席位。
别问,问就是上辈子抢会议室沙发练就的本能。
“所谓教育……重要的是平等。”古藤教授推着圆框眼镜,用他特有的静灵庭贵族腔调讲解由他本人编著的真央指定教材《瀞灵廷教育体系解构》。那声音仿佛经过特殊的声带处理,每个音节都带着百年老檀香般的催眠效果。
整个教室安静得像刚被做了一次鬼道麻醉,还是全麻的那种。
前排的优等生们强撑着眼皮抵抗钓鱼的本能,后排的混子们干脆直接趴在桌上。只有陆荨宛如捧哏演员,适时地发出“嗯嗯”的应和,时不时还来段即兴点评:
“教授这个观点着实精妙!”
“不过我认为有些细节还有待商榷……”
古藤教授的课要求交学习心得。当其他同学还在抓耳挠腮凑字数,陆荨已经挥毫写就一篇《从流魂街到静灵庭:论〈静灵庭教育体系解构〉对真央学员思想动态的革命性影响》。那些“高屋建瓴”“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的彩虹屁词汇就像刻在DNA里一样信手拈来,天知道她上辈子给领导写了多少篇类似的马屁文章。
“千野同学。”古藤教授在大课间突然叫住她,“你对教育平等怎么看?”
“这个嘛……”陆荨瞥见窗外几个穿着“定制版”制服的贵族少爷正对着流魂街出身的学生指指点点,“就像学习鬼道咏唱,看似人人平等,但其实贵族天生就比流魂街居民多三分灵力储备,您说这算不算另一种平等呢?”
那年杏花微雨,天龙人教授在真央讲堂上高谈教育平等,但却从未低头看过流魂街孩子磨破的草鞋。也许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香织用折扇挡住半张脸,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你该不会真信古藤老师那套说辞吧?”既是贵族,又怎肯平等?陆荨当然知道在尸魂界谈教育平等比用瞬步跑火车还不切实际。
“古藤老师是照亮我心灵的灯塔啊。”就凭古藤教授能一本正经地在尸魂界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残余弱肉强食之地,坚持不懈地表演“教育平权”的独角戏数百年,这份幽默和执着确实令人肃然起敬。就像她上辈子那个坚持给全员群发“狼性文化”邮件的CEO,虽然荒诞,却透着某种悲壮的哲学美感。
香织“啪”地合拢折扇,扇坠上玉珠相击作响:“现在倒真显出几分贵族做派了。”大小姐和流魂街的学生们待久了,骂起人来是越来越高级了。“能得到古藤老师的器重,这放在大贵族圈子里也是少有的,古藤老师还说要给你引荐他的得意门生呢——”
可惜器重无用,如今不是申论满分就能上岸的年代了。
真央虽然也搞理论学习,但还得是实战能力最重要。毕竟就算申论写出花来,砍不动虚的指甲盖儿你就是个屁。
学年过半,陆荨的“斩拳走鬼”四大必修课可谓偏科极其严重。斩术课像在玩太君cosplay,白打宛如老太太打太极,瞬步训练时更是在地上滚的次数比跑的次数还多。唯独鬼道课,她终于找回了些许社畜的尊严。
“君临者!血肉的面具……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每当念出这段咏唱,陆荨都要死死咬住舌尖才能忍住不喊成《哈利波特》的“Incendio(火焰熊熊)”。
上次不小心脱口而出,鬼道老师当场表演了一个“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把她挂在教室门口当了整整一节课的反面典型。毕竟这里是尸魂界不是霍格沃茨,西方魔法被禁止进入静灵庭。
究竟哪一方更行?硬要比较的话陆荨还是给鬼道投上一票。
尽管鬼道和魔法分别拥有花里胡哨的咏唱词和魔法咒语,但光是鬼道施放不需要魔杖作为媒介就杜绝了制杖中间商赚差价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鬼道还拥有着宛如互联网大厂定制的极简主义美学编号: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瞧瞧,如此简约直白的数字化命名方式,尸魂界在某些方面真是比现世还先进。
十二月底,真央迎来了新生入学后的第一场雪。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真央的威严肃穆的屋檐上时,新生们的尖叫声好似第一次见雪的南方孩子。
陆荨趴在窗边,恍惚间看见前世的自己正和室友们用冻红的手堆雪人,那个雪人最后还被宿管阿姨当成违章建筑铲除了。